左拉:生命不息,创作不止
2008-03-25郭宏安
郭宏安
1840年4月2日。埃米尔·左拉生于巴黎,3岁即随父母迁居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7岁时父亲去世,从此孤儿寡母相依为命。18岁时。左拉随母亲重返巴黎,没有通过中学会考,于是便放弃了学业。投入茫茫人海。月薪60法郎的工作,他不得不接受;进了阿谢特书局,工资也不过一个月100法郎。他热爱文学,很早即进行创作,从不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苦。直到1876年,他的《小酒店》售出,得了9000法郎稿费,方才告别饥寒交迫的日子。为了能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实现宏伟的写作计划。为了他那含辛茹苦的母亲能有一个休息的地方,他用9000法郎在距巴黎不远的塞纳河畔的一个偏僻角落。买了一栋房子。这个地方叫梅塘,短篇小说集《梅塘之夜》的出版,使梅塘名闻遐迩,成为法国文学史上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左拉的工作间的墙上。写着左拉的座右铭:“生命不息,创作不止。”
1880年5月。《梅塘之夜》出现在巴黎的书店里,立即引起不小的轰动。“轰动”一词在这里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读者反应热烈,一个是批评家口诛笔伐。前者惜乎不见文字,后者往往见诸报端。小说集包括左拉的《磨坊之役》、莫泊桑的《羊脂球》、于斯芒斯的《背包》、塞阿尔的《刀口》、厄尼克的《大7楼事件》、阿莱克西的《战役之后》,开头有左拉的几句话。谈到“独特的观念”,谈到启发这些小说的是“同一种哲学”,这“观念”,这“哲学”,就是自然主义。
“自然主义”一词。并非左拉首创。但直到1858年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泰纳发表《巴尔扎克论》,才在文学上给自然主义一种意义:“奉自然科学家的趣味为师傅。以自然科学家的才能为仆役,以自然科学家的身份模拟着现实。”左拉正是在这一思想的基础上继承和发展了一种叫做“自然主义”的文学思想体系。他在生理学家贝尔纳的《实验医学导论》的影响下,逐渐形成了完整的文学主张:现代文学应该抛弃“理想的香膏”和“罗曼蒂克的糖汁”,以科学为指导,保持绝对的客观和中立,实录现实世界的真相。只有这样,文学才能起到积极的作用。他主张小说家不仅要有科学的态度,对生活进行细致的观察,搜集大量资料,而且要有科学的方法,把人物放到各种环境中去实验。以便考察情感在自然法则决定下的活动规律。自然主义小说是这种实验的记录。所以又称为“实验小说”。左拉根据一切服从于自然法则这一实证主义的观点,指出人与其他生物一样服从于同一种决定论。他相信环境对性格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为了“正确地重现生活”,他反对写英雄。提倡写平庸的人、小人物,以及平凡琐碎的事和细节。左拉的这些观点。散见于他的多部小说的序言和一系列批评理论著作,例如《我的仇恨》《实验小说》《戏剧中的自然主义》《自然主义小说家》等等。当然,在文学上,从来没有一种严密的理论可以不受其他理论的影响,也从来没有一种真正的创作不溢出它声称遵奉的理论的束缚。所以,自然主义的理论局限不了左拉的小说创作,当然。也为它打上了科学主义的印记。
左拉受到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的启发,早在1868年就想写一套多卷本的巨著,对第三帝国时代的一个家族进行科学研究。说明遗传所带来的后果和社会环境对该家族成员的身心产生的不良影响,再通过各种风俗和事件的细节描绘来展现这个时代的社会风貌。这部巨著有一个名称,叫做《卢贡—玛卡尔家族——第二帝国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史和社会史》。1871年至1893年,有20部小说相继问世。左拉以卢贡—玛卡尔家族前后五代人的人生轨迹为线索,创作出一套百科全书式的鸿篇巨制,广泛的题材几乎囊括了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的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政治、军事、宗教、商业、农村、矿山、科学、艺术、社交和日常生活。
不管读过还是没有读过左拉的作品,人们都对左拉这个名字表示由衷的钦佩和崇高的敬意。这是因为他为德莱福斯案件写过一封信:《致共和国总统费利克斯·富尔先生的公开信》。这封信1898年1月13日在《震旦报》发表的时候,被总编和社长加了一个挑衅、刺激的标题——“我控诉”。事情是这样的:1894年10月15日。德莱福斯上尉被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军事法庭逮捕,罪名是向敌国泄露军事机密。经秘密审判,德莱福斯被判决褫夺军籍,终身流放。但是,德莱福斯的亲人和朋友坚信这是一桩冤案。他们竭尽全力揭发参谋部案件操纵者的真面目,使案件陷入无穷无尽的司法程序之中。1898年1月10日。军事法庭秘密传讯埃斯特哈齐。那个使德莱福斯蒙受不白之冤的造假的人,第二天,埃斯特哈齐竟被宣布无罪,当庭释放。左拉被激怒了,他要求公正并公开地辩论德莱福斯案件。于是便于两天之后在《震旦报》上发表了《我控诉!》。译成中文那可是有1万多字的长文啊!
法庭没有让左拉久等,从2月7日就开始了对他的起诉,直到27日结束,进行了三个星期。左拉的态度极其庄重。几乎只有在反驳佩里厄将军的蛮横无理时才打破沉默。他说:“对法兰西效劳有各种方式,可以用剑也可以用笔。佩里厄将军也许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但我也是胜利者。通过我的作品。法兰西语言被带到了全世界,这就是我的胜利!我把佩里厄将军的名字和左拉的名字传给后代。他们会选择的!”这等豪气今天已很少见了。最后,经过上诉,重罪法庭宣布2月23日对左拉的判决有效:入狱一年。并处罚金3000法郎。左拉抱定了“宁坐牢不逃跑”的决心。但是在朋友们的说服下,从斗争的大局考虑,他不得不接受了他们的“计谋”,匆匆离开法国,前往伦敦,流亡几近一年,后于1899年6月5日回国。
1899年9月9日,雷恩军事法庭经过一个多月的辩论。仍判德莱福斯有罪,但迫于形势的压力。将终身监禁改为10年徒刑。直到1906年7月12日。雷恩军事法庭才宣告德莱福斯无罪,恢复了他的军籍。至此,德莱福斯案件才算画上了句号。可是。左拉已于1902年9月28日夜间,在他巴黎的寓所里。神秘地去世了。
2002年。在纪念左拉逝世一百周年的时候。有三部著作涉及左拉之死,其中一本叫做《被谋杀的左拉》。贝尔纳—亨利·列维于1991年出版了《自由的遭遇》一书,指出“历史实际上始于上个世纪末”,所谓“历史”,指的是知识分子的历史,所谓“上个世纪末”,指的是19世纪末,具体地说,是指德莱福斯案件。更具体地说。是指左拉发表的《我控诉!》。总之,“自由的遭遇”开始于左拉,而“自由”乃是思想的自由。左拉是一个小说家。当他意识到出现了一桩司法错误,意识到公正受到了践踏,意识到真理正遭到遮蔽,他就放下了写小说的笔。拿起了伸张正义的笔。他爱公正更甚于爱秩序。左拉不愧为法国第一批知识分子中的一员。
1908年6月6日,左拉的遗体入葬巴黎先贤祠。这是历史对他的最高奖赏。虽然这不是他的最高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