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

熊立功

(一)

山娃住在天台山，他家祖孙三代厮守在这大山中已有百年历史了。

山娃爷爷主要靠狩猎为生，爷爷一根土铳百发百中，镇压了不少猛兽，也挽救了不少幼小的生灵，还养活了一家人。

到了山娃这一代，他不以狩猎为生了，尽管他拿土铳也是百发百中，可是，他不喜欢用枪，不喜欢血腥味，怕听到生灵在中弹之后的惨叫，怕看到生灵死后的惨象。他一家人日出日落，用篱笆围种着几亩田，过着安逸的日子。

这年，日本人进了山，在天台山上修碉堡，山娃被日本人用刺刀“请”了去，顺便还拿走了他家能吃的和用的东西。

山娃干了一个多月，日本人连他回家换衣服都不答应。

这天，山娃的老婆给山娃送衣服，到了工地，日本人却不要山娃的老婆离开，领头的日本人叫山娃下山，找几个妇女上山，说是帮帮忙，做做饭。

山娃知道，自己不去找人，日本人是不会让老婆离开的。就硬着头皮下了山。三天后，山娃找来了三个妇女。

一到山上，山娃就看到自己老婆不成人样，披头散发，黑眼睛变成了红樱桃。山娃正发愣时，日本人早把几个妇女拉进了碉堡。接下来，就是妇女的尖叫声、哭喊声和日本人的狂笑声。

冲过去，山娃要和日本人理论，却被日本人的枪托打昏过去。

醒来后的山娃面前，躺着几个妇女赤裸裸的尸体，他老婆也在里面。山娃再一次昏死过去。

再一次醒来后的山娃，被一个日本人用刺刀逼着，把尸体一个一个地背到山腰掩埋。

山娃掩埋完最后一个妇女的尸体后，一锹铲掉了日本人的头。摇晃着的山娃晃进了山雾之中。

(二)

山娃一连求了几个大户人家，没有讨到一粒饭。五天没有一点儿东西进口，山娃实在是支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头木木的，口里充满血腥味，腿沉沉的，每动一脚，都要使出吃奶的劲。

山娃不失望，他坚信世上一定还有好心人，一定不会让他饿死。他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眩晕中，往前摸索着。

又是一家，山娃摸到土砖墙的时候，人就昏迷过去了。

山娃醒来的时候，一个小伙子和一个老头正在给自己喂米汤。小伙子眉清目秀，老头子仁慈憨厚。

我父亲看你饿昏了，又是满身的血，就叫我把你背进来。小伙子指着老头子说。

老头子叫山娃脱下血衣，问他为啥事搞成这样。

山娃说他杀了日本人，不识路逃到这里来的。

说完，山娃又晕睡过去。

山娃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他是被老头子喊醒的。老头子告诉他，日本人来了，叫他赶紧走。

山娃在一阵阵狗叫声中跑了出来，跑到村庄后的山岗上时，山娃听到村庄里响起了枪声，看到了一片火光。

山娃一路北上，找到了八路军。

新中国成立的前夕，山娃因负伤而转到地方从事土地改革工作。

有一天，当上了地方政府主席的山娃，接到一个土改工作队的报告，要镇压一个出卖八路军的汉奸，报告上说，在抗战时期，这个汉奸在一天深夜，把一个在他家避难的、叫山娃的八路军交给了日本人。并在当天晚上，日本人把叫山娃的八路军活活烧死。

山娃迅速赶到现场，在他感觉中很熟悉的土砖墙前，一个老头子被工作队五花大绑，后背插着“镇压大汉奸”的牌子。

山娃上前，抽出了塞在老头子嘴里的东西，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激动地问，那个被烧死的人是谁?

我的儿子。老头子说，那天夜里，日本人的狼狗跟着你的血腥味带着日本人追来了，围了村庄，不交出你，他们就要杀光全村的人，我只有交出我的儿子。

山娃跪在老头子跟前，硬硬的喉咙里蹦出几个字：父，我以后就是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