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正在被凌迟的人

冰　洁

一天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打发日子。感觉自己似乎很老了，老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乳房上长了个肿块，是我洗澡时突然发现的，一种不祥的感觉从脚底升起。一直不敢去医院检查，怕查出什么严重的病来。就这样自欺欺人地躲避着，心情也郁闷着。

那天，他从北京出差回来，躺在床上。看他心情不错，我怯怯地说了句：“这儿长了个肿块，你陪我去看看吧。”说着，我在胸部比划了一下。

他翻了个身，把脊背朝向我，嘟哝了一句：“包里有钱，你拿200自己去查吧。”

“200不够吧？连检查带拿药。”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他的包。平时我是从来不动他的包的，里面有1000多块，我说：“拿300吧。”

他没吱声，在看书呢，是喜子著的《老狐狸》。这书1套8本，他今年五四青年节被市里评为“百佳优秀青年”，奖品是这套书。是的，他工作上很优秀，就是不顾家，不会疼爱人。我，习惯了。

各项检查加拿药下来，花了将近400元，结果是：右侧乳房右上方0.8×1.3强回声脂肪瘤一个，左侧乳房0.3×0.7低回声不确定瘤一个。医生说问题不大，先吃一个月的药看看情况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刀，说好了一个月后复查。

拿着诊断书走回家，放在他面前，他连看也不看，更不用说问了。我的心被刺得很疼，眼泪打了十几个转后落在手臂上，我跑到洗手间里偷偷擦干。

没和他商量，我把工作辞了。不商量是因为他从不过问我的工作，所以没得商量。辞了工作，一来想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二来想参加10天后的《会计电算化》考试。当然考试是主要的，我想，既然没人疼没人爱，那就自己挣钱治病自己养活自己吧。要想多挣点钱，就必须把专业弄精，拿下会计证，那样工资才能提高一个档次。

因为我的病，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在继续恶化，当然，他可能没感觉。他早上去单位的时候，我正忙着给儿子整理书包收拾衣服。不是我懒得不做早饭，而是纵然我换着花样做，他也懒得吃，每天总是快到点了才起床，然后急乎乎地去单位。我送下孩子，返回家中学习，快到中午的时候，就抱着书去附近的肯德基快餐店，那里的饭我吃不起，只是为了里面有暖气。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心无杂念地看专业书，因为没人关心你，所以一个白天我很自由。晚上他从不回家吃饭，一般要很晚很晚才回家。我拼命啃书，10天，终于以优异的成绩拿下了电算化会计证。

找老公，是为了找个依靠找个关心找个疼爱，我呢，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漠视。不就是因为我资历低吗？好，我自学；他工资很高却从不给我一分零花钱，没关系，我自己挣的钱足够养活自己；可他总该管儿子吧？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快和我一般高了，但他没给孩子买过玩具和衣服，就是偶尔买点吃的喝的，也得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而他心情好的时候很少。

在外人眼里，家中大权是我拿着，因为他看上去不像是管家务的人。对此我只是淡淡一笑，从不做任何解释。可笑的是公婆，嫌我不给他们钱花，还说他儿子一个月挣好几千，肯定被我偷偷拿回娘家去了。窦娥六月飞雪，我比窦娥还冤，可我没有解释的机会，再说我也不想解释，生那份气干嘛？还不知活几天呢，气病了还得自己掏腰包，不划算。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没得害羞，原来每天早上一上班，同事们总爱唧唧喳喳地讨论头天晚上“交公粮”的事。每当这时，我总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不吭声，不就是房事吗？我没有，不信吧？真的没有。四五年了，我俩一直是一人一屋，各睡各的，我和孩子睡一屋。我很正常，有着少妇该有的七情六欲，而且那种感觉上来的时候，猫抓似的难受，但我从不跑过去找他。因为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钻进他的被窝，人家非但不理，还横一个大脊背给我，竟然很不耐烦地抛给我一句：神经！人都有自尊，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专生，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当时丢得脸都不知道往哪搁，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掉，从那以后就绝欲了。

离婚，不是没想过，几乎每天都在脑海中翻腾这件事，可是一看见儿子，心就软了。他很聪明，4岁的时候，1000内的加减法，他口算的速度比计算器都快。看他对数字这么敏感，我节衣缩食把他送进了“珠心算”班，现在他已读高级班了。一年2600元的学费，他爸爸一分都不出，他不赞成孩子学这个。我一赌气，自己硬挤吧，分了三次才交齐，每月开工资后先扣除这个钱。儿子今年读二年级了，成绩一直很优秀，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级部第一。更叫人心慰的是，他那个懂事，一个初中生也比不了的，当我被他爸爸气得流泪的时候，他会静静地站在我面前，用胖乎乎的小手一边给我擦泪，一边轻轻叹气，一点也不像个8岁的孩子，而我要学习的时候，他就一声不吭自己做饭。他做的炸酱面，做的蛋炒西红柿，真是有滋有味的。才8岁的孩子呀，让我怎么舍得？

我该怎么办？老公属于那种寡言少语的人，我俩有时五六天彼此都说不上一句话。我本来是个口才很好很爱笑的人，可现在几乎成了哑巴，似乎也不会笑了。只有他的朋友或者他的同事来做客的时候，他才有说有笑，装出一副彼此很恩爱的样子，有时我会觉得很虚伪很恶心。但他的地位在那儿，当着他部下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我做不到。

一天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打发日子。感觉自己似乎很老了，老的不是身体，而是心。那一天翻一本杂志，见到了一幅行刑图——古代的凌迟，那样血腥恐怖。合上杂志闭上眼，突然感到，我不是也在被凌迟吗？

幸福感悟

这位倾诉者的处境，应该是一部分女性的共同处境。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很多，或者因为自己曾经太爱对方甚至现在还有依恋，或者因为性格懦弱，或者因为夫妻地位相差悬殊，但更根本的问题往往因为怜惜孩子。

但有三点是明确的，一是夫妻关系仅靠一方委曲求全是很难维系的，妻子越妥协对方会越不屑甚至有恃无恐，而妻子终有一天会退无可退；二是女性有权追求平等和幸福，不要把它与孩子的健康成长对立起来，因为一个不幸福的母亲，很难培养出一个幸福的孩子来；三是夫妻长期冷漠和冷战，对孩子的成长是最不利的，这样的家庭，应该不及一个温馨明快的单亲家庭。

古语说，惟自助者天助之。好在，我们看到了这位女性的努力。只是在婚姻与孩子的关系上，她还应该更自我更理性也更果敢一些。

wugengwang@163.com

（编辑：乌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