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左手武侠 右手社论

万静波

中国历史上纵横捭阖于多个领域的英雄俊杰，一向不乏其人：司马迁完成不朽的《史记》，又帮助皇帝制定了新历法；张衡发明浑天仪，著有天文学专著《灵宪》，并以《两京赋》在当时文坛据有一席之地；辛弃疾是著名军事将领，也是南宋最伟大的词人；曾国藩统领纪律严明骁勇善战的湘军，同时手不释卷，精研儒家思想弘一法师出家前是著名的戏剧先驱、书法大师，出家后整顿丛林，成为一代佛教领袖；林语堂在取得文学家的显赫地位后，发明了中文打字机……

在今天这个分工越来越细致的时代，这样的英雄俊杰，这样的跨界，似乎是一种不可能的神话。

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的道理，又是亘古不变的。时势造英雄，今天这个多元的时代，为那些具有极大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人物，提供了极大的腾挪空间和左右逢源的可能性。

老英雄金庸纵横传媒、文学和政治活动等多个领域，并在暮年立下撰写中国通史的宏愿，他的跨界，令人高山仰止；

电影摄影师顾长卫，早已是经营影像的大师级人物，近年开始自己做导演，第一部电影《孔雀》，便在柏林电影节斩获银熊大奖，他的跨界，顺其自然，没有半点刻意；

作家海岩，一手打理着著名的昆仑饭店，一手写着风靡万千读者的小说，他的跨界，游刃有余；

美女尹丽川用最短的时间在文坛站稳了脚跟，转眼又将文字放在一边，拍出两部电影，她的跨界，令人激赏；

记者马军在采访的路途上，目击了中国环境的日益败坏，随后投身民间环保事业，单枪匹马向跨国和本土污染企业宣战，他的跨界，有知不可为而为的英雄气概；

当年明月白天是一名穿制服打领带的海关公务员，夜间行走在历史的迷宫里，这位业余作家最初只是在网络上发布他对明代的解读，很快受到读者青睐，他的跨界，他的一夜成名，是网络时代恪守读书戒律的传奇……

一声“抱歉”，金庸推门而入。

不知是暗红色地板吸音，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位名动天下的人物的出现，低调，沉着，光芒内敛，真像一位不露声色的“大侠”。

从他1994年退出《明报》隐身江湖以来，这间位于港岛北角嘉华国际中心、占据了半层楼的办公室兼藏书室，一直是他接待客人的地方。

窗外就是停泊着万吨巨轮的维多利亚港，更北则是高楼林立的九龙区，站在十几米宽的落地大玻璃窗旁极目远望，不禁有“一览都市小”的宏阔之感。

他是武侠小说大家。一部百年武侠小说史，自还珠楼主以下，名家辈出，仅和他同时代的就有梁羽生、古龙等高手，惟有他名头最盛，以壮岁成名，数十年间屹立不倒，愈到暮年，声誉愈隆，获得普通民众、影视界、学术界以至最高学府的认同和崇拜，15部洋洋大作，上千万汪洋恣肆文字，被誉为“东方大仲马”。

他是一代杰出报人。早年投身《大公报》，1959年以一己之力创办《明报》。一手写武侠，一手写社评，就此奠定毕生基业。他的社评文章，高峰期每日一篇，纵论天下大事，尤以中国大陆和香港问题为主，数十年间从无间断，累计数千万字，影响深远，被称为“香江第一健笔”。

他是香港文化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主持的《明报》，数十年间吸纳了一大批香港文化、新闻界才俊之士，或开专栏，或在其麾下工作，董千里、胡菊人、董桥、潘粤生、林山木、吴蔼仪——可以说，当年香港所有重要的文化人，都曾经和《明报》有过关联。

他还是身家巨万、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以一介书生，独闯香江，赤手空拳打天下，居然成为亿万富翁，他的朋友倪匡惊呼他为“千古以来以文致富第一人”。

他一生经历丰富多姿。早年学国际法，梦想当外交官，曾有专业法律论文发表，以其才学为乔冠华、梅汝璈(著名法学家)所赏识，差点到北京外交部工作。他曾涉足电影界，拍电影、写剧本、为电影插曲填词，做导演时有电影《王老虎抢亲》等传世，写影评写成“香港最好影评人”。

他还是知名社会活动家。晚年挟盛名参与政治活动，在两岸三地颇受看重，是惟一受到邓小平、胡耀邦、江泽民、蒋经国这4位海峡两岸领导人接见的香港名流。1986年，他被任命为中国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政治体制”小组港方负责人，提出了“主流方案”。目前香港政制的基本框架，就源自该方案。

这位儒家式的自由主义者为香港前途开出的药方是——“自由加法制等于繁荣加稳定”。

以一人之身，兼跨小说创作、新闻出版、企业经营、社会活动各大领域，而且均臻于极致，登峰造极，用“跨界英雄”形容他，当属得言。

“除了香港政治，我们什么都可以聊。”金庸说。这是他晚年的智慧、精明和豁达。

以世家子弟的文化熏染、江浙人士的商业因缘、自身的勤勉和机遇，再加上地处自由资本主义制度的香港，因缘际会，才得以成就这个巨大传奇。

细察金庸一生行止，也许有一个关键词：自由。写武侠小说，在虚构天地里天马行空，是精神自由；脱离《大公报》加入电影界，是要摆脱左派意识形态约束，追求思想自由；创办《明报》，用今天的时髦话是为了“财务自由”；主持报馆笔政，几十年如一日撰写社论，当为言论自由；他给毕生事业基础的《明报》副刊取名“自由谈”，几十年雷打不动。

道客跨界点评

金庸小说中的英雄气概，征服了无数读者；金庸在香港执掌明报时期的社论文章，影响了无数读者。从报人到作家，从企业家到政治活动家，金大侠的跨界，如同盖世高手，已臻化境，令人高山仰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