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已是潸然泪下

许云柯

已是深秋，南方的天上却没有飘飞的落叶。

从有飞舞的霜叶、有飘然的落雪的北方，跟随打工的父亲寄居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城市。阅读着父亲打工的日子，我沉重地翻着每一页……父亲40岁了，依然敢闯深圳。我欣赏爸爸在被阳光暴晒过尊严后却依然能有一副温润柔软的心肠，依然幽默地热爱着生活的精神。

周日早上刚起床，我还在梳头，妈妈就大声说：“你爸爸今天要带你出去玩。”爸爸也很鼓舞士气地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该出去放松一下了。”

吃过早饭，我和爸爸跑到车站去看站牌。天下着雨，我背着背包，爸爸为我打着伞，那只有着爸爸味道的胳膊，贴得我很近，而他的身子却站在很大的雨中，他说：“我是天河水命，喜欢淋雨。”我看着他，眼睛有点酸酸的痛，爸爸总是这么幽默。

实在觉得哪都没有玩的兴致，我就随便指着某路车的最后一站说：“我们去小梅沙吧，反正一坐到头，不会坐过站。”爸爸想了想说：“好，我们去小梅沙，听你的。”

公交车上人很多，很挤，我和爸爸摇摇晃晃地夹在人群中间，站着。去小梅沙的票一个人7元钱，我有点后悔了，不该拉爸爸去这么远的地方，光车票就这么贵。过了好几站，附近有一个人下车了，爸爸推我去坐，我走到那儿刚要坐，一想不对，我说：“爸，还是你坐。”爸爸说：“你坐就是了，让什么让。”我还要坚持，车一晃动，我就坐在那儿了。坐在座位上，仰视爸爸疲倦的脸，发现爸爸有了很厚的眼袋。爸爸一直站到快要到了才坐下。一刹那间，我突然想流泪。

小梅沙和大梅沙在我眼里最根本的不同就是小梅沙要钱，而大梅沙不要钱，爸爸是记者，拿着记者证可以免票，可我的学生证不管用，票还是要买的。

蓝天碧海白云，还有柔软的沙。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激起一片片白色的雾。阳光照在沙砾上，似乎听得见声音。

阳光晒得我头晕。我举着刚才用来挡雨的伞跑过去给爸爸遮阳，爸爸说：“你自己打着就行了，反正我刚从惠东海边回来，已经晒得很黑了。”我打着那把大伞跟在爸爸后面，发现爸爸的影子很短。

我们退回林荫道上，爸爸说我们去找可以玩的项目，于是我们走了很长的路，终于找到了。价目牌上写着“四人快艇：380元／10分钟，双人快艇：100元／10分钟，潜水：……”爸爸说：“天，这么贵!”我笑着拉着爸爸的胳膊说：“爸，走吧，我们不玩了。”爸爸说：“那怎么行呢，什么都没有玩?”我说：“没事，爸爸，我陪你散步。”

小梅沙里店铺的东西贵得吓人：一杯水一样的刨冰就5元钱，一点点大的蛋筒冰激凌要10元钱，你消费了他的东西在那里坐一下也要10元钱。我想来这样的地方要么是有很多很多的钱，要么就是有很好很好的心理素质。我们出来后又去旁边的海洋馆，门票一个人100元，而且不认记者证。爸爸想了一会儿说：“我拿100元钱你自己进去吧。”我说：“不用了爸爸，我一点都不想进，咱们走吧。”我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一个人跑进去转一圈而且让爸爸一个人晒太阳，这样的事究竟有什么意思。

在回来的车上爸爸累得要睡着了，我坐得很直很直地说：“爸爸你靠着我的肩膀睡吧。”他看了看我说：“不行，你太矮了我靠着不舒服。”我想，不是我太矮了，而是爸爸太高了。

坐到中途，爸爸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给一个爷爷让了座，然后又很绅士地把等到的座位让给了一个女士，第三次又让给了一位孕妇。爸爸总是那么善良，我想。我看着瘦瘦高高的爸爸疲惫不堪地靠在一根柱子上快要睡着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心疼。我把头偏向一边，我不明白为什么回来的时候阳光还是那么刺眼。

回到家妈妈问我们玩得怎么样，我们两个人都笑得很坦然，我说我们玩得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后来，我无意间听到爸爸在隔壁房间里对妈妈说：“女儿怕我花钱什么都不肯玩。以后我一定要带她玩遍深圳，玩得尽兴……”

一刹那，泪水划过脸颊，似乎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动正在恣肆地蔓延——爸爸其实并不想去海边，他只是想让我玩得高兴；我其实并没有玩到什么，但我还是笑得很灿烂。我们其实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但我们还是在小心维护着……

透过泪眼，我看到——在这个没有落叶飘飞的秋天，几片象牙色的百合花瓣簌簌地飘了下来。

（指导教师 宋红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