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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向孤岛

2008-02-29于静梅

安徽文学 2008年2期
关键词:子民孤岛馒头

于静梅

乘一艘白色客船,我们驶向孤岛。

小港的晨光是完美的,浓重的海腥味也不让人厌烦,渔船在波光里进出,海鸥在渔船前后的浪花里上下觅食。我要离开这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驶向孤岛,去探寻一块陌生的孤独的领域。

孤独有大有小,比如性格的孤僻和不被理解与接纳的苦恼都是小孤独,人与人心的孤独可大可小可有可无,它并不实在。

在感受到孤独的时候,每一个游客都成了我亲密的伙伴,我突然喜欢起每一张陌生的面孔,虽然他们大多面容油腻或肚腹便便,在锦衣玉食的游客群里,已很难看到如杜甫般的清瘦和李白般的精癯,但他们的躯干五官和微笑都是我能够理解并能生出亲切之感的,而且他们也同我一样,远离了名胜之地拥挤不堪的人流,奔往一个僻远的小岛,去寻找一份别样的清幽,从他们脖子上挂带的照相机和望远镜中,也能看到他们对世外风景的向往。

可是让我惊异的并不是游客的面貌,而是另一部分乘客,虽然他们并没有与其他游客分出来单独乘坐或站立,可是他们明显的不是游客,没有一个游山玩水的人会背着大包或大袋子的蔬菜和水果,还有包装豪华的各式各样的礼品以及烟酒糖茶之类的生活用品,而且他们的着装和面容也明显的不同于悠闲的游客。我很好奇地询问挨近我的一名乘客,原来他们竟是孤岛上的儿女,他们是离开孤岛到外面的世界闯荡的游子,孤岛是他们的家乡,那里有他们的老父乡亲。所以他们在假期归来,所以他们把大大小小的包裹里装满了蔬菜水果,因为他们知道在土地和淡水都很贫乏的孤岛上,最值钱的不是海参鲍鱼,而是萝卜白菜。

我才知道原来孤岛并不是没有人间烟火的,原来孤岛上世世代代居住着它的子民。可是孤岛是如何收纳了它的子民,他们的祖先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登上了那片远离陆地的孤岛,他们为什么选择一片孤岛生存,是为了躲避人类的战乱还是瘟疫,或许是他们想抛却凡尘,求仙得道,就去了那片远看如仙山一般的岛屿?

真没想到,我同行的伙伴居然在船上遇到了他早年的同事,而他的同事竟然就是孤岛的游子。很难想象岛上居民的热诚,那位同事竟硬拉着我们去他家吃午饭,本来我们是喜欢自由自在地去游玩的,就是吃饭,也自带了吃的喝的,想寻个美丽僻静的去处野餐去,可是拗不过他的盛情,就随他来到他父母的家。

我见过用土和草搭建的房屋,却从没有见过完全用青石建造的住家,四围整面的墙全都是用青石砌的,石缝勾着白灰,只有房顶是红瓦。我想这样的房子冬天不会又硬又冷又透风吗?可进去才知道那石墙有多么厚,比四五床棉被叠加起来的厚度还要厚。

同事的父亲忙着给我们沏茶,陪我们聊天,同事让我们坐好喝茶,说他要帮母亲做饭去。真感动他穿着干净笔挺的白衬衣,刚从岛外繁华的世界风尘仆仆地回来,放下包裹就下厨房帮母亲去了。这边他的父亲给我们讲他是如何把他幼小的儿子送出岛外求学,如何借钱供儿子上大学;说儿子如何有出息,他又如何拒绝儿子硬要把这老屋拆掉盖新居的想法。他说这石头房子冬暖夏凉,就连炎热的夏天也不用打开后窗通风。我们体会一下真的是,刚才在外面还热得直出汗,可坐在这石屋里喝着热茶,却觉得身心有一股舒服的凉意,根本用不着城里人离不开的空调。我的好奇就像解不开为什么放在金字塔里某个高度之处的东西不腐烂一样。

当同事帮着他的母亲摆满了一桌子的菜肴,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平日里在家或在酒店招待客人,少不了荤素和山珍海味的搭配,可是这满满的一桌子竟然全是海味,除了虾蟹和又软又脆的凉拌海蜇等新鲜海味之外,光鱼就三大盘,一盘是肉质细嫩的红头鱼,一盘是味道鲜美的黄花鱼,还有一盘是价格昂贵的金枪鱼。我知道在酒店,光金枪鱼的一个鱼头就值八十元人民币,而这整个的装满一个大盘子的金枪鱼至少得三百多元,我紧张地说这太昂贵了,可同事的父亲却轻松地笑着说这不值钱,是他自己在海里钓上来的!

他们知道我们还要去玩儿,就不劝我们多喝酒。然后母亲端上来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馒头,我掰一块儿吃了一口大叫,这馒头怎么这么好吃!因为市面上的馒头不好吃,我一年之中很少买馒头,可这馒头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还夹着一点甜的味道。同事的母亲笑着说这是自己家的地里产的麦子磨出来的面,自己手工做的。我惊问这岛上还有土地?她说当然有,但很少,而且都在沿海的山坡上,靠天收成,产量很少,大多的粮食还得从岛外买来。

因为见我特别喜欢吃她手工制作的馒头,临走时硬是往我的背包里塞了三个还散发着香热气味的大馒头,硬是把我的背包塞得满满的。说下次再来岛上玩儿时,一定再来他家,我连声应着好。

现在我在孤岛通往北面的风景区的山路上行走,这就是我长久以来从远处的陆地那边经常观望的海市蜃楼一样的岛屿。以前,它一直都是青色的,晴朗的时候是透明般的青,有雾的时候是朦胧缥缈的青,而且它从来都像一张薄薄的抽象的没有厚度的剪纸。可是现在它是具体的立体的,我可以在它的内里奔跑跳跃。它是绿色的,有些石岩裸露,它有些黄,有些树叶成熟,它有些红,有些野花开放,它有些紫,而从它的半山腰往下望大海,半山的翠绿和半空的碧蓝尽收眼底,心从来没有这般的明媚过。

听说风景区在岛屿的北面,我们就一直走到了那里。我又一次目瞪口呆,那边的翠绿和碧蓝不叫风景区,而这边的丛岩裸露和峭壁突兀却叫风景区了。也许是因为人们见惯了树木的葱郁和水域的蔚蓝,却没有见惯凭空里出现的奇石怪岩,尤其是一马平川的海面上突起一个岛屿,一个野生植物丛生的孤岛的另一面却耸立着寸草不生的丛岩峭壁,山岩的奇峻与海面的低平相托相称、相依相偎、相交相融,确实堪称绮丽的风景。

当我走近了它,我看见一丛丛高耸的石崖上整面的犬牙交错般的断层,我看见卧进海水的圆石上数不尽的坑坑洞洞,我就觉得它并不能单纯地叫作风景,我在稍加思考后就明白,这所谓的风景也许就是这座孤岛永远弥合不了的裂痛。

我根据孤岛北面大片的石壁断层猜测这座孤岛的来历,在多少年前,在我们的祖先还不会用文字载物的某个年月日的某个时刻,这一片海域的地壳突然发生变迁,大型的火山喷发,剧烈的地震把原本和大陆连为一体的繁荣之乡生生地拉开断开,大自然的愤怒毫不费力地毁掉了团圆与祥和。这块可怜的陆地,它忍着被与母体生生割断的剧痛,流着血水和泪水,慢慢地飘进大海的深处,从此一去不回。而它的子民,不是为了躲避什么或追求什么的外来部落,而是它自身连体的生命,他们在它断裂的灾难和悲痛里存活下来,吸吮着它稀少的乳汁存活下来,继续生息繁衍,修补它的创痛,安慰它的孤独,兴盛它的颓废。

时至今日,虽然早已轮船飞渡,接通了它与母体的信息和往来,可住岛的居民仍有不下3000人,即使漂流过海去奔往更大更广的世界的子民,也如我同伴的那个同事一样,永远割不断与孤岛的血脉相连,永远会在想家的时候回来,给它带来浓浓的亲情与富足。

孤岛并不孤独,而且它有一个很灵秀的名字,叫灵山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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