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李开周等

打耳号

李开周

豫东农民养鸡，一般没有鸡圈，让鸡自己出门找吃的，以便省些粮食。鸡的记性不好，一大群鸡浩浩荡荡开出去，总会有几只迷路，本该回张家的，结果却去了李家。去了李家也不打紧，乡里乡亲的，没谁会霸占你的鸡，认出来抱回去就是了。然而在人的眼里，鸡和鸡长得都一样，很难从别人家的鸡群里认出自家的鸡来，为了降低识别的难度，最好事先做些记号。因此在豫东农村，各家都给鸡做记号，张家若把左翅膀染绿，李家就把右翅膀染红；王家若给左腿拴麻绳，赵家就给右腿系布条。

与鸡相比，猪的个头大，数量也少，好识别，不过同样需要做记号。因为不管是乡间散喂，还是规模饲养，猪都是群居(种猪和待产母猪除外)。这种肥头大耳的家伙不讲卫生，但凡哪头猪有个发热打颤流鼻涕，都会迅速传染给其他猪，所以防疫是免不了的。猪的种龄不同，防疫的时间也不同，只有采取做记号的措施：给某猪打完针，就用钳子在它耳朵上夹个豁口。饲养学上管这叫“打耳号”。

给鸡做记号，给猪打耳号，都是即将消亡的养殖形式。现在养鸡场里的鸡不再做记号了，因为没那个必要；养猪场里的猪虽然还要打耳号，却不为区分哪头猪还没打防疫，而是在给种族谱系做记录。大概用不了多少年，连打耳号都会成为历史，成为老照片，成为民俗学家笔下的“文化”了。

“文化”这俩字大有玄机，拆开来看，“文”的意思是刻画，“化”的意思是改变，合起来就是做个记号把你改变的意思。中国有建筑文化，在皇宫上面加个庑殿，在官衙门前加个柱筒，分别是做了俩记号，让头顶庑殿的人明白自己是皇帝，让跨过柱筒的人明白自己是官员，让其他人一瞧这俩记号就扑通一片。欧洲有服饰文化，给伯爵的鞋子套上七寸长的尖儿，给男爵的鞋子套上五寸长的尖儿，那也是做了俩记号，记号做久了，穿长鞋子的人就有领袖感，穿短鞋子的人就有服从欲，鞋上没尖儿的人见到他们就有鞠躬的冲动。这种文化上的记号，跟鸡腿上拴的布条，以及猪耳朵上夹的豁口，并无本质的不同。只不过，养殖户给家禽家畜做记号，改变的是自己；制度设计者给大家做记号，改变的是别人。

如果从一头猪的角度来看待打耳号的行为，它会觉得这是在走形式：众所周知，在猪耳朵上开个豁口，除了会让猪多疼几下，对它长肉毫无帮助。而养殖户当然知道，打耳号绝对不是走形式，其中自有让猪弄不明白的意义。

关机族

韩浩月

家里的电视机喇叭出了问题，每次开机总要有十多分钟处于无声状态，名副其实的“只见其影不闻其声”。后来索性在家的时候不管看或不看，都把电视机开着——据说电视依赖症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没有电视机的陪伴，人们便会觉得孤独和无所事事。难怪有心理学家呼吁人们，把那台每天闹闹嚷嚷的黑匣子关掉。

前些天，一个哥们儿打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有天晚上我的手机不通、家里电话没人接、MSN不在线，耽误了一件大事。我问，什么大事啊，他答，×××请喝酒朋友们都到了就差你了，要知道这哥们儿可是难得破费一回啊。我说，这放在以前来说是大事，现在不是了，现在的大事是，关门睡觉!把饭局当成人生大事，都30多岁的人了傻不傻啊。

电视机不必要关，但手机一定是要关的。人类发明手机的最大用处，就是让你机械人似的随时处于待命状态。在我刚刚加入关机族的时候，有人颇为暧昧地问：你是不是有事啊，这时候你的任何回答都摆脱不了“有事”的嫌疑，没事你关啥机啊——这简直成了现代人的一宗罪了。

冯小刚的《手机》公映后的这几年，科技又进步了不少，手机的功能增加了很多。这让那些粗心大意、永远搞不懂手机另外70％的功能是干吗用的倒霉蛋们频频“触雷”，它成了男女关系、婚姻关系最大的破坏者。每天有多少人在为了这块破铁疙瘩惹出的是非闹得昏天暗地、血雨腥风啊!前有“老鼠、苍蝇、蚊子、蟑螂”老四害，今有“手机、QQ、聊天室、博客”新四害，手机是当仁不让的四害之首，对于这个惹是生非的玩意，恐怕很多人都有不关不足以解心头之恨的想法。

“难言之隐，一关了之”，这的确是一些人的关机出发点，但同样也有很多人，关机是为了争取到清净的权利。如果不关机，你永远都别想阻止那些保险公司的、网络书店的、房地产商的、银行的……电话和短信时不时地刺激一下你的神经。哪怕你是在周末的早晨睡得正香，只要那个要命的玩意一响，你也准得老老实实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它给你运送来了什么样的“垃圾”……

不过，如果你经常把手机关着的话，就应该揽镜自照一下，是不是成了潮流人物——“下流社会干物男”了。要知道所谓的成功人士都是24小时开机双卡双待的，手机永远是他们最亲密的朋友，一天24小时，保守估计也有一小半时间处在通话状态，就是实在闲着没事，也要装作很忙的样子低头在屏幕上搞来搞去……要让他们关机，实在比要他们的命还难。

世界为什么是黑白的?两极是怎么分化的?悟清这个道理很简单，用佛语说：就在关与不关之间……

遥控器

青丝

科技的日新月异在给人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会给人带来一定的麻烦。例如遥控器的出现，就给人以不小的困扰。在过去一整条街的人集体看《大西洋海底来的人》《排球女将》的年代，根本无须遥控器，如果说要换台或调控电视的音量大小，会有无数的人争着去做这份工作，人们赏阅电视的情兴，并未因为需要身体力行而有所削减。

然而，自从电视有了遥控器以后，虽然变换频道变得方便多了，可是给人的感觉，遥控器其实就是商业广告的配套产品。而且，由此引发的家庭纠纷也日益增多，如果在某个关键时刻无法把遥控器牢牢掌控在手，那种挥之不去的虚无感，三言两语是无法将之表述清楚的。例如男人想看足球，小孩想看动画片，女人想看韩剧的时候。

并不是只有电视机才有遥控器，机顶盒、影碟机、音响、空调、冰箱、风扇……在许多家庭的客厅之中，都有一个篮子式的东西，用以盛装各种各样的遥控器。而每一种遥控器要完全学会使用，须根据说明书配合实际操作，时间约需两个月以上。根据一项不知名的民调资讯表明，人们大都憧憬拥有一只像美国喜剧电影《人生遥控器》里的具有神奇魔力的遥控器，可以化繁为简，只须一个遥控器就能完成一切指令。

我有个朋友，在这方面的研究就已经先行一步。他们夫妻俩都喜欢看影碟。看碟的人，最讨厌做的事情就是换碟，特别是看一些连续剧，数十分钟就要换一次碟片。虽然有遥控器，可是最为关键的步骤——将碟片装填到影碟机里，却是遥控器无法替代的。如果是大冷天，要从温暖的被窝中跳出来换碟，真是一件不那么令人痛快的事情。

有时我们到这个朋友家里闲坐，他一边陪我们喝茶聊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碟，每当需要换碟的时候，他就举起遥控器对准妻子一通猛按。大多数情况下，他的妻子都会像一个智能机器人一样，起身执行操作。当然也偶尔有失灵的时候。这时，朋友就会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咦!怎么不灵了，明天又得修理遥控器了。”

面对这样的家庭情景喜剧，我们起初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他是如何调教，从而获得了—个如此完美的遥控器。某天，他的妻子一语泄露了天机：“我们事先约好，有旁人在，就是他用遥控器遥控我；没有旁人在场，就是我用遥控器遥控他。”

想想这种分配方式也有道理，既能维护男人的脸面，同时又不吃亏——毕竟还是夫妻俩独处的时间更多一些。

男有型

安宁

我的一个朋友，读书时并不怎么注重自己仪表，每次见他，都是一副落魄公子哥的睡眼惺忪模样。待毕业—个月后再见，他人竟像是脱壳的蝉，或者蜕变的毛毛虫，在斑斓的阳光下，有了可以助其飞翔的透明翼翅。他不仅刮掉了邋遢的胡子，重整了蓬乱的头发，又去量身定做了几套合体的精致西装，甚至小到指甲的修饰，耳钉的搭配，领带的选择，他都没有马虎。这样包装之后的效果，是很多昔日的好友见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惊呼：原来你是很有型的一个帅哥耶!

但惊呼过后，丢给他千篇一律的问题，便是他究竟在做什么职业。有好开玩笑者，指指他笔挺的西装，道，老弟莫不是要升“官”——升为新郎官了?他每次都回敬一意味深长的笑，说，既没升官，也没发财，我只不过是，选择了一项需要注重打扫自家门庭的职业而已。

他显然还有些不好意思，道出自己的职业，但我们这些八卦的朋友，早已知道他在一家大的化妆品销售中心，做前台的推销工作。我曾经远远地观察过他，看他在柜台前，热情地招揽着清一色的女子顾客。习惯了皮肤细腻的女导购员，看到英俊有型的他站在那里，眼睛果真是舒服受用。哪怕只为了近距离地欣赏一下帅哥，也会情不自禁地走到柜台前，装作买东西的样子，肆无忌惮地看着他阳光迷人的笑容。

而今这个消费时代，很多行业似乎都需要型男们付出。我去美发沙龙，常常会在进门的那一刻，便为自己选下心仪的美发师。通常的选择，是他一定要肤色健康，头发有让人愉悦的光泽，而微笑呢，也最好如脉脉溪流，流进你的心里，瞬间便将其上的花儿浸涧。我喜欢享受美发师的手，抚过我的头发时，触电似的酥麻的感觉；我喜欢在镜子里，大胆地看他手中的剪子翻飞，而你乱糟糟的头发，渐渐层次清晰；我亦喜欢与他调侃说笑，与风月无关，但那种微妙的快乐，却如沸腾的水，冒着幸福的泡泡，升腾着炽热的水汽。

我一个典型的“色女”朋友曾说，每每去美发沙龙，或者摄影馆，她总会选择那些长相上品的男人为自己服务；摄影或者美发，本就是一种消费，而能在这一过程中，有美男相伴，感觉，就像谈了一场短暂又浪漫的爱情。进出之间，风情万种，让她迷恋。

并不是想要出轨，或者刻意地制造一场艳遇，不过是像赴一场晚宴，席间男士风度翩翩，女子妩媚妖娆，若桌上的饭菜，亦美到如精致的艺术品，那么，这场晚宴，便当是最完美的旅程。

所以男有型，女有色，方让这个时代，五彩纷呈，有形有色，不由得你不去回头，看一眼那些花样男子，如何染绿了这渐渐温润起来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