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立委”选举：意外的颠覆

亢　霖

台湾“立委”选举中，国民党赢的诚惶诚恐，民进党输的愁云惨淡。胜负悬殊的结果对台湾政治格局的改变几乎是颠覆性的。但是，尘埃远未落定，对于两个月后的“总统”选举，国民党并无必胜的把握。

1月12日，在台湾第七届“立委”选举结果揭晓的当晚，陈水扁立即辞去了民进党主席之职。第二天，陈水扁低调地离开台湾前往中美洲，把一个败选的烂摊子暂时扔在了身后。

对于“立委”选举会失利，甚至大败，陈水扁和民进党先前都有心理准备。但没有想到的是，结果是近乎崩盘的惨败。

意外结果颠覆政治格局

1月12日，台湾岛内外瞩目的新一届“立委”选举终于如期举行。晚10点左右，选务机构公布了最终选举结果：在总共113个“立委”席次中，中国国民党赢得81席，民进党获得27席，无党团结联盟3席，亲民党1席，无党籍人士1席。

这样的结果，“大胜”已不足形容国民党的胜利，而民进党的失败，则跌出了能承受的极限。有评论认为：双方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民进党的27席恰好是国民党8l席的三分之一，这是曾一度作为“立法院”第一大党的民进党所难以面对的。从蓝、绿两大阵营竞争的角度看，绿营的劣势就更加明显。因为属于泛绿阵营的台联党全军覆没，代表泛绿势力的就只有民进党的27席了。无党团结联盟、亲民党和一名当选的无党籍人士都属于蓝营，蓝绿力量对比变成了86对27。

选前，民进党对不利的形势其实已有所认识，陈水扁虽然喊出“力争50席”的豪言，但那只是为了鼓舞士气。按照民进党内评估，40席就可以稳住军心，45席就是胜利，如果低于38席(全部席位的三分之一)，就是大败了。27席的结果，让陈水扁承认“这是民进党创党以来最大的惨败”。

国民党虽然选情占优，但面对总能在逆境中反败为胜的对手，始终不敢过于乐观。即便在为了壮声势而宣布的乐观评估中，国民党的说法也是68席左右，最高可达73席。针对陈水扁要赢50席的说法，国民党主席吴伯雄还“悲壮”地宣布：如果民进党达到50席，他就辞去党主席之职。马英九连忙站出来表示，吴伯雄不必为此辞职。选举结果一出，这些过程几乎成了笑谈。

胜负悬殊的结果彻底改变了“立法院”的政治格局。当初“倒扁”运动声势高涨时，蓝营曾一度发起罢免陈水扁的举动，由于在“立法院”的席次没有超过三分之二，每次提案都被绿营阻挡下来。如今，仅国民党一党的席位就超过三分之二，整个蓝营超出了四分之三，甚至达到了“修宪”的门槛，这意味着蓝营对经过“立法院”的诸多政策提案有了真正的主导权和决策权。无论两个月后的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结果如何，台湾今后的政治生态已经发生了极大改变。

蓝绿大战各出奇招

在这次激烈的选战中，民进党由陈水扁主导，祭出了“公投绑大选”的老招数。为避免被动，国民党也提出了自己的“公投案”。于是，“总统”选举时绑定的是“人联”和“返联”两项“公投案”与这次“立委”选举同期举办的，是民进党提出的“讨党产公投案”和国民党针锋相对的“反贪腐公投案”。

临近选举，双方又为投票程序争执起来。民进党坚持一阶段投票办法，即“立委”选票和“公投”一起领，一起投。国民党则主张两阶段投票，即完成“立委”投票后，再去领、投“公投”票。民进党的算盘是将“公投”跟“选举”绑得更紧，激发支持者的情绪；另外利用选民同时处理多张选票的复杂程序，争取乱中取胜。国民党在形势领先的情形下，希望维持相对清晰、有条理的投票程序，以免节外生枝。

双方为了许多选民根本搞不清楚的程序问题争执不休，民进党更是强硬宣布“坚持两阶段投票的地方将被视为选举无效”。最后，国民党做出让步，同意接受两阶段领票，一阶段投票的折中办法。

去年12月31日，国民党又决定呼吁选民拒绝领取“公投票”，包括国民党自己提出的“反贪腐公投”也拒领。民进党马上抓住时机攻击，说国民党是“最大的诈骗集团”，并据此在报纸上登出“通缉马英九、吴伯雄”的骇人广告。

投票当天，各地出现投票者当场撕毁选票、被警方带走的情形，大都是因为反对“公投绑选举”而撕毁“公投票”，也有人因为投票过程复杂造成错误而撕票。

为求得胜选，诉诸“悲情”是个屡试不爽的老法子，直接方法之一是“下跪”，于是候选人们“从南到北跪成一片”。民进党候选人赵永清当着老母亲和众多选民跪倒，痛哭流涕反驳对手的指控。无党籍候选人陈朝容请出自己的现任妻子和前妻，三人一起下跪请求支持。在屏东代表国民党参选的苏清泉声势最浩大，率领数百名支持者在神庙前集体下跪，祈求神灵保佑当选。

在高雄，国民党参选人侯彩凤为抗议对手有关她贿选买票的造谣指控，表示要“剃发明志”，表明清白。美发师当众为这位女候选人剃了光头，让前来支持打气的马英九也有些始料不及。谢长廷立刻借机嘲讽马英九“像个主持剃度的方丈”。马英九则号召民众用选票还侯彩凤公道。最后侯彩凤顺利当选。

选举过程中的突发事件层出不穷。最引人瞩目的，是连战的儿子连胜文在帮助国民党候选人林郁方拉票时，突然遭到攻击，当场眼镜碎裂，面部受伤。林郁方的对手、民进党候选人段宜康指责这是蓝营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林郁方随后向检察部门控诉段宜康诽谤。事后，攻击连胜文的男子被证实有精神疾患，蓝绿双方却还是各执一词。

蓝、绿两大阵营还在选举中大打口水战。国民党声言要争取在台北市的八个选区全部获胜，号称“八仙过海”。民进党候选人王世坚则声称，如果国民党真能“八仙过海”，他就“跳海”。结果，国民党在台北市的8位候选人果然全部当选。落选的王世坚表示，会“找时间兑现承诺”，引起不少人的好奇。

民心思变决定成败

在这次选举中，国民党空前团结，民进党内反而出现陈水扁和谢长廷矛盾公开化的情形。马英九在台湾中南部长住的举动，拉近了国民党与当地民众的距离，而这些地区本来拥有众多绿营的支持者。此外，民进党“公投绑大选”的招术太老，其政治议题也无法再吸引年轻选票。

陈水扁和民进党近8年的执政结果，已经让台湾民众失望到极点。虽然民进党认为党内检讨应该放在“总统”大选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说“原因显而易见”，就是“陈水扁一家人”。选前好几个月以来，陈水扁在各个场合屡屡遭到民众的抗议，抗议民众曾经当场喊道：“老百姓要活不下去了。”有舆论把这个局面形容为“烽烟四起，民心思变”。

在台湾民众看来，陈水扁的任期内有两个最大弊端：一是贪腐，一是执政无能。前者更能成为媒体焦点，并引发过“倒扁”风潮，后者却在更深层次上动摇了民进党的基础。近年来，台湾经济逐渐丧失了“亚

洲四小龙”之一的活力，人民生活压力骤增。几年来，当局除了强化“台独”意识形态，推行“去中国化”，满足“独派”支持者的需求外，几乎没有其他有效作为。

对此，岛内民众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强烈。一位曾长期支持民进党的选民说：“不能再把票投给民进党了，否则他们会认为每次炒一炒‘主权问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另有人甚至说：“国民党可能也会贪污，可好歹有办法把经济搞上去，把股市抬高。”

为扬长避短，陈水扁和民进党只能避免讨论经济和民生，继续在意识形态上做文章。选前刻意操弄的“入联公投”和“去蒋化”，果然再次成为焦点，甚至一度让国民党有些应对失措。然而，这些做法除了让双方支持者对立更加严重外，对原本没有立场的中立者、尤其是年轻人却发生了反效果。这部分人开始认为，这种做法劳民伤财，却没有实质意义。

就这样，多年行之有效的选战策略终于因为选民的厌烦而失效，有舆论称之为“陈水扁选举神话的破灭”。

马英九陷入“特别费”案，一度成为民进党对付强劲对手的利器。然而，选前不久，马英九在二审中再度被判无罪。虽然检察机关决定继续上诉，但“特别费”案已经“利空出尽”。国民党士气大增，许多候选人再次借助马英九的“光环”而当选。

选举制度的改变，也间接促成了最后的选举结果。新一届立法院总共113席，比过去的225名减少了一半。选举办法由过去的大选区两票制改变为“单一选区两票制”，即在一个选区内，选民分别给一名具体候选人和所支持政党各投一张选票。除了按政党票分配名额的不分区“立委”外，每个选区内便只有得票最多的候选人能当选，以前那种在一个大选区内获得前几名的候选者都当选的情形消失了。当初，民进党和国民党联手促成“立法院”改革制定这种制度，亲民党、新党和台联党则一起反对，原因是这种办法有利于两个大党掌握“立法院”，小党生存空间遭到压缩。如今，在变幻的局势下，新的选举制度也让民进党尝到了灭顶之灾。在许多选区，民进党候选人的落后幅度不大，却因为只能有一人胜出而落选。

“西瓜”还是“钟摆”

1月12日当晚，国民党高层在大获全胜之后，面对选民却相当低调。被称为“五巨头”的荣誉主席连战、党主席吴伯雄、“立法院长”王金平和2008年参选人马英九、萧万长一起向民众鞠躬10秒表达谢意，并一再表示“诚惶诚恐”“要谦卑自省”“高兴一个晚上就好”。

马英九、吴伯雄等人并非胜利者故作姿态。事实上，他们确实没有过度高兴的理由。国民党领导人明白，只有在3月22日的“总统”大选中胜出，才算是真正拿回了政权。虽然“立委”选举大胜，但“总统”选情依然相当复杂，甚至有评论指出，“立委”选举的结果为马英九夺取“总统”宝座增加了难度。

“西瓜偎大边”是闽南话中的一句谚语，意思是一般人更容易倒向势力大的一方，形成强者越强的局面。按照这个道理，“立委”选情充分体现了“惩罚陈水扁和民进党”的民意，从而为国民党在“总统”选举中奠定了有利基础。

然而，在被称为“非典型选举政治”的台湾政坛，政局又经常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钟摆”规律，即一个政党在一次选举中获胜后，下次往往会失败。有人总结说：这是选民刻意在政党之间搞平衡。民意在两个月内发生微妙的变化，甚至影响选举结果，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在2006年底的台北、高雄市长选举中，由于受陈水扁家族贪腐丑闻的牵累，民进党被认为会全输，最后却在高雄险胜。这个结果被视为陈水扁仍有影响力的证明，他也借此保住了权力，乃至于在谢长廷被确定为2008年参选人后，选举进程仍由陈水扁主导。这次“立委”选举的惨败，基本上使陈水扁失去决策权。由此，谢长廷终于可以自己决定选战策略。

岛内舆论普遍认为，民进党是被陈水扁拖垮的，民众“惩罚性的投票”也主要是针对陈水扁。正如台湾政评人士陈文茜所说，甩掉了陈水扁这个包袱的谢长廷、苏贞昌绝对是可畏的对手。一些因为对陈水扁失望而不投票的泛绿支持者届时也会出来投票。

在这次“立委”选举中，谢长廷表现消极，遭到党内指责，被视为是绿营不团结的表现之一。有分析认为，谢长廷认定“立委”一定会选输，因此索性努力经营“钟摆”效应，争取赢得“总统”。谢长廷没有料到会如此惨败，这给他带来更大的困难，但绝不会让他就此认输。在1月13日的造势晚会上，谢长廷表示，“一定要赢”。

国民党最担心还有民进党在选举最后时刻的出招，再发生“3·19”枪击案那样的事情。在闽南话中，这被叫作“奥步”。“奥步”不到时候不会出现，一旦出现，国民党往往应对无措。对此，岛内的传言、流言已经数不胜数，甚至有传言说陈水扁或吴淑珍届时会发生状况。不过，“奥步”虽然可怕，却只能在差距微小时左右结果。国民党最有效的选择，还是在最后两个月里抓住有利时机，进一步争取民意，扩大优势，不给对手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