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夜深灯明处

风铃草草

徐伊依壮了壮胆，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伊依都16岁了，要勇敢了，不要怕一个人睡，千万不要怕。”可是刚刚才趴下关上灯，又赶忙爬起来按下开关。满室通明，伊依看见镜子里自己挣扎又害怕的脸，突然觉得鬼看见自己这样都会被吓跑。

嗯，徐伊依怕黑，是那么怕那么怕。伊依突然有些想哭了，把头埋进被子里，又生怕爸爸过来看见自己满是泪痕的脸。

“伊依，”徐爸爸站在伊依房门口，“害怕的话就开灯睡吧。”

像接到了特赦令，伊依心里平抚了许多。她开着灯，虽然眼睛觉得不舒服，可是很快就进入了甜梦。梦里有妈妈温和的脸，和爸爸躺在伊依身边帮她唱摇篮曲的样子。妈妈……伊依边微笑边伸出手去，黑暗中伊依脸上泪光闪闪，像月亮难过的影子。曾经，伊依是和妈妈一起睡的，幸福的小孩徐伊依，一直和妈妈睡到11岁那年妈妈癌症去世，之后又一直由爸爸陪着睡，一直到伊依16岁，是个扎扎实实的少女了，不得不独立出来一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自然光充满整间屋子，却丝毫不见了昨晚灯光的影子。伊依有点疑惑，睁大眼睛看着爸爸忙前忙后。

“昨天晚上看你睡着了，就帮你把灯关了。开灯睡觉睡不好的，而且要节约用电。”说完爸爸便拿着早餐匆匆离开了。

这是爸爸找工作的第十四天，伊依的日历上是满满的红圈圈。

妈妈离开了还有爸爸保护伊依的啊，他们就像是徐伊依的守护天使，这种守护，是一生一世的。最忠诚最贴心的守护，没有谁能改变，也没有谁能剥夺。属于徐伊依的幸福，少了妈妈那一半还有爸爸那一半啊。

伊依边想着边有点感慨地走进电梯间，按下↓。伊依家因为经济关系只能租住在这个小区里不太吉利的13层，从家到楼底伊依算过乘电梯一共要1分39秒，而停电的那次伊依有算过爬楼梯需要7分17秒。

“叮咚——”电梯门开，伊依走出门，顺着门外大街直走，再往左转一个弯，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学校。

日日如此，像永不间息的循环小数，循环着就又循环掉了十八天。爸爸找工作的第三十二天，不，应该说是爸爸找到工作后的第十五天，伊依躺在床上，开着灯，温馨入梦。

已经是夏天了，热得人有些躁。还有蚊子不识趣地飞来飞去，不小心惊醒了床上的徐伊依。睁开眼，又是夜深，只是灯没有亮着，月光稀疏的影子落在伊依床边，有点寂寞。伊依唤爸爸，却不见爸爸闻声而来。有点小恼了，却还是关着灯继续埋头睡自己的觉。12点零2分，明明听到有脚步声却是向下的，感觉到落寞了。早上醒来时，却依旧看见灯关了。又是满眼的自然光，伊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伊依，昨晚没睡好吗？”爸爸把牛奶递到伊依手上，“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昨晚叫你你怎么不应。”伊依噘着嘴巴，眼睛却不停地向地板上扫。地板上有灰尘，一定又是爸爸不爱卫生不换鞋就进来了。灰灰的大脚印，一直通到伊依房门口。

“对不起哦，爸爸睡太死了。”说完爸爸就跟伊依说再见出门去，“嘭”的关门声，又对伊依有些小惊扰。

是习惯了爸爸一直以来像妈妈一样的关照，还是觉得这样天经地义呢？总之伊依那天早上是有那么点生气，像小时候爸爸跑下去给买的棉花糖不是伊依要的草莓味而是橘子味一样，伊依的小脑袋里满满的都是“怎么可以这样子”的感叹号。

这晚的夏夜又是燥热难耐，伊依又翻身醒来，灯还亮着，11点57。她唤爸爸，可是怎么唤都不见爸爸归来。

“爸——”渐渐的，伊依的声音有些小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担心。就像小时候在游乐场爸爸去帮伊依买气球买了很久都没买回来那样担心。担心爸爸走丢，可是那时候知道到底谁才是大人。现在又在担心什么呢？伊依始终还是下了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却都没看到爸爸。她的眼泪有点小动静了，顺着脸颊就滑下来。

本来漆黑的房间被伊依亮得灯火通明，而伊依坐在灯光下，却始终害怕得蜷缩成一团。她那样子就像只受伤的小狮子，连原本四处炸开的毛都软了下来，贴着伊依有些冰凉的皮肤，像缠绕着寂寞忧伤的水藻。

爸爸，从什么时候开始夜出了呢？伊依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爸爸。她只知道每晚她回家的时候爸爸已经给弄好了晚饭，而一直到伊依睡去，爸爸都还在家里。她甚至连爸爸的新工作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爸爸会早上按时离开，晚上又按时回来。可是这么深的夜，爸爸又在哪里？

伊依终于忍不住跑去走廊，深深的一条走廊，伊依摸不到灯的开关，甚至连电梯口的红色指示灯都没在闪。她拿着手电筒，才照到电梯门口贴着的“电梯维修”几个字。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楼梯口，却看到一个影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伊依拿手电筒一照——是爸爸。

突然间，泪水就爆发了，伊依跑过去抱住爸爸，泪水和爸爸胸前的汗水混在一起，一大片的咸涩。

“伊依，乖，不哭，答应妈妈什么了，要做个乖女孩的。”

“嗯……”伊依却始终哭得稀里哗啦，“爸爸你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来给我关灯，为什么这么晚了又跑出去，这么晚了很危险知不知道，现在坏人很多的……”

“爸爸……”爸爸突然顿了顿，“去帮生病的保安叔叔代班，所以没来得及给你关灯。恰巧今天电梯间又坏了，所以只能走楼梯上来，就晚了点。”

伊依终于哭累在爸爸的怀里，呼吸细细地睡去了。

爸爸把伊依抱到床上，小心地盖好薄毯子，再关上灯。又该是一个平静的月夜。

爸爸轻轻地下楼，回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其实爸爸只找到小区保安这一份工作，白天的忙碌都是为了去找更好的工作给伊依创造更幸福的生活。这些天，爸爸都会在每晚11：58搭电梯上来，到家刚好12：00来给伊依关灯，他记得每晚这个时候伊依都已经熟睡了。只是今天因为电梯的关系迟了5分钟，却没想到伊依提前醒了。

“胆小鬼徐伊依，今晚要做个好梦。”爸爸是这么对着月亮说的。

夜深了，月光柔柔地照进伊依的房间，而楼下的保安室，却灯火通明一整夜。

伊依这晚梦见爸爸帮伊依关完灯后走进来亲吻伊依的样子。爸爸的嘴角，有伊依喜欢的草莓味，一直甜蜜到伊依的心底。

编辑/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