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岁那年我遇见的一位车夫

　　那年，我读初三，班上组织去郊外秋游，将要结束时，同学李枫的脚不慎扭伤，因为我是他邻居，老师便安排我和他结伴回家。
　　为了尽快回到家里，我们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我知道，从这里到家，只需要3元钱车费，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问了一下价格。“5元。”车夫说。我们当然不能接受，于是便和他还起价来。而车夫又说：“如果坐出租车还少不下7元钱呢。”但我们不为所动，坚持3元的价格。眼看着天色渐暗，车夫最终让我们上了车。
　　一路上，车夫一边蹬车一边向我们叫屈：“我要5元其实没多收你们的。”而我回驳道：“我知道价格，都是3元钱。”车夫又说：“那是载一个人的价，两个人都是收5元，当然，我既然已答应了你们，就不会变卦。”
　　他的语气朴素而又诚恳，透着一股淡淡的关切，我不由得仔细看了看他，这才发觉他和其他车夫不太一样。
　　他50岁左右，并没有穿车夫那种统一的黄马褂，而他的车子也没有编号，看来，他是一个没有营运资格的“黑三轮”。但他却不像其他车夫那样邋遢，已花白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车行了一小段路程，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平整的马路，车身却老是微微颠簸，而且，车轮不是滑行向前，而是向前一冲，片刻停顿之后，再向前一冲。我正奇怪时，旁边的李枫突然拍拍我的大腿，指着车夫的腿低声说：“你快看他的腿。”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的两条腿不一样，一条是正常健康的，另一条腿，掩在灰黄的裤管下，是萎缩病变的。这条腿踏在脚踏板上，随车轮向前冲的频率努力地蹬踏，却完全不能帮另一条腿的忙，因为它是残的。每一次蹬车，车夫似乎都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踩下踏板，而遇到上坡时，恨不得整个身子都使出劲来。
　　我猛然间觉得特别不是滋味，甚至觉得自己非常卑鄙。我和李枫都是15岁的大小伙子，有着强健的体魄。虽然，李枫的脚扭伤，但也不是不可以步行。然而，我们却大模大样地坐在车上，让这个残腿老人载我们前行。我的喉咙不由微微发干，想对车夫说“不要再蹬了，我们走路回去，该多少钱我们会一分不少地给你。”但我又怕被他误解，这种矫情的做法会玷污一种圣洁的东西。
　　到了一个陡坡，我说：“我们来帮你推。”车夫连忙制止：“没啥、没啥，这点坡都上不去，我还咋个挣生活哩。”紧接着，他的身子便弓了起来，加强了蹬踏的力度。我看见，他的小腿顿时青筋暴露。然而，车子却顽固地向后打滑，我向李枫递了个眼色，悄悄翻到车后，使着缓劲推起车来。
　　将要到坡顶，我又悄悄翻了回去，而车夫浑然不觉。坡总算爬了过去，他重浊地喘着气，把脸转了过来，一脸自豪地说：“你们看，这不蹬上来了吗！”还未等我们搭话，他又接着说：“今年春节，我还拉过两个外国人呢，一口气蹬了50多里路，嘿嘿，把那两个外国人惊得目瞪口呆，你们说，这是不是也算给咱中国人争了气呀？”
　　我无言以对，只是觉得，前面的那个背影突然变得异常高大，一种既酸楚又豪迈的心绪在我内心深处弥漫开来。
　　终于到了我家的小区门口，车夫刹住了车，对我们说：“就不进去了，那里面的保安凶得很，上次我的车差点被缴呢。”我拿出5元钱递给他，但他死活都要找2元，并说：“我们讲好了的，多收了你们的钱我以后就不好混了。”但我们执意不收，最后，车夫看着李枫红红的眼睛，收下了钱，对我们说：“那好，下次你们还坐我的车，我免费送你们一回。”说完，蹬着车离去。
　　车夫已走了老远，但我和李枫却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我们默默地向家里走去，短短一分钟的路程，我们却走了很久很久。
　　编辑/孙栎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