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芸豆在歌唱

　　初冬的夜晚，空气清洌如酒，星夜寂静如水。在这样的夜晚里醒着，夜不成眠，总会想起芸，想起那略带忧伤的郑智化的歌。
　　芸是我的上铺，那阵正流行那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因此，我总是涎着脸和她开玩笑：“上铺的兄弟，什么时候也分给我根烟抽抽呗！”芸眯着猫儿一样的眼，在半梦半醒间来一句：“学点好吧，你！”最初我以为芸叫云，还暗自窃喜，头上飘着一片云，总算合了点诗意。可熟了才知道芸是叫芸豆的芸。这难免让我想起童话里的豌豆公主，压在十几层垫子下的一粒豌豆她都夜不成寐，而我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芸灵猫一样在我的头顶上翻上爬下，欺压我。唉，事已至此，也只好认命啦，谁叫我不是公主呢！
　　好在芸是个安静的女孩，长发披肩，眉清目秀，虽称不上是美女，却像是从唐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说起话来也总是柔声细气的，仿佛怕吓着谁。满屋子的女孩叽叽喳喳顶上100只麻雀时，唯有芸安安静静，心思不知飘向何处。因此，虽然她是我头顶的一粒芸豆，我却一直不了解她。
　　只那一次，要上晚自习了，我却没来由地不想和书本上那些东西纠缠，于是偷偷溜出教室。走出教学楼才发现身后跟着芸。相视一笑，两个女孩仿佛合谋了一样，手牵到了一起。走在丁香丛中，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地上的芸轻声地哼唱着郑智化淡蓝色忧伤的调子，是《星星点灯》，是《淡水河边的焰火》，是《此生为了美》。在此后的许多个夜晚，这些歌一次次地在我耳边响起，伴我走过寂寂长夜。
　　“芸，敢和我找个地方去喝酒吗？”我行我素是我想要的风格。天暗了，心里却很不安。“好啊！”没想到文静的芸愿意陪着我疯，于是两个逃课的女生在小店老板娘惊异的目光里点起了菜。小店干净又宁静。透过窗可以看见校园里那一盏一盏的灯。一碟金针菇拌蘑菇，一盘肉丝炒榨菜，一人一杯啤酒，佐以咸咸淡淡的往事，那记忆清晰地留到了今天。我第一次发现芸很健谈。说起当乡村教师的父亲，芸的眼里噙满了泪花，父亲只是被一枚钉子扎了脚，没在意，而后感染化脓，最后不得不离开了心爱的讲台，病休在家里。芸从不提她母亲，我们也谁都不曾问过。
　　从她淡淡的话语中我知道她是喜欢过一个男孩的。那种暗恋的滋味苦涩又甜蜜，芸一直在说，我成了听众。从芸微微泛红的脸上，我读出了一样东西，眼前这个女孩离我如此近，又是如此陌生。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仍然在现实与理想之间游荡，看书写字，把自己弄得很辛苦。芸仍然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物外。晚上，寝室熄灯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时，芸的歌就像是支催眠曲，依旧是郑智化的歌，沙哑忧伤，有点孤寂，有点落寞，也有我心底的叹息。芸是粒懂得歌中滋味的芸豆，听着她的歌入梦，梦里居然安宁了许多。只是清晨醒来，同寝姐妹说：“你们俩怎么夜夜闹鬼啊！”我和芸淡淡一笑，各干各的去了。
　　相聚时光匆匆太匆匆，校园里充满了离愁别绪时，芸悄悄地拿走了我的留言簿。收回来时，淡淡蓝色的一页纸上，芸只写了一行细瘦的字：“在风雨飘摇的夜晚，让我们都做一盏暖暖的灯吧！”我抬头看她时，芸又在哼歌，这回是《水手》。芸剪去了长发，一头短发配上芸古典的一张脸，有一种错落的美。
　　临分手时，芸说：“别总看闲书了，好好睡觉，别折磨你的床啦！再说谁还能天天给你哼歌啊！”我的泪溢满双眼，“死小芸，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觉吗？都是你那忧伤的郑智化闹的！”芸淡淡的笑脸上泪眼婆娑了。
　　许多年后的我，依然在夜里辗转反侧，一声声叹息在黑夜里无比清晰。这时，多想再听一遍会唱歌的芸豆的浅吟低唱啊！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