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出文章

　　章太炎滔滔不绝之时，缕缕燃烧的香烟仿佛他思想的燃料，一支接一支，还有专人负责递香烟；朱自清无烟可抽时，觉得两只手简直无处可放；老舍自称没有烟写不出文章。汪曾祺自诩是抽烟大行家，发出“宁减十年寿，不忘红塔山”的豪言……
　　而作为章太炎学生的鲁迅，在吸烟上也有“一脉相承”之处。他比老师的烟瘾更大，无论是“彷徨”还是“呐喊”，他都是烟不离手，烟伴鲁迅走过了一生。鲁迅逝世前11天拍的照片，就是一张吸烟的照片。有个夸张的说法，说不抽烟的人去鲁迅那里之后，出门后身上总有一股烟味，被称为见过鲁迅的证明。
　　有人认为烟带给鲁迅写作的灵感，点燃了他战斗的激情，开掘了他思考的深度，但也有人觉得，鲁迅抽烟的动机很简单，那就是提神。《秋夜》里“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烟，喷出烟来”的句子，《一觉》中“我疲劳着，捏着纸烟”的句子，都能说明这一点。他老觉得时间不够，吸烟成了他变相延长时间的法宝，最终成为他的一种生活方式。
　　对于希望死后在墓碑上镌刻“此人文章烟气甚重”的林语堂来说，烟最大的作用，是能带给他快乐，他曾说：“口含烟斗的人是快乐的，而快乐终是一切道德效能中之最大者。”他曾快乐地调侃：“有时候，当我翻阅自己的旧作，甚至可以从字里行间，嗅出在哪一篇、哪一段里所含的尼古丁最多。”而“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也是林语堂的发明，被烟草公司拿去当广告语后，成了天下瘾君子们冠冕堂皇的宣言。
　　画报界的奇才梁得所说：“何以解闷，惟有烟斗。”可见香烟还能止悲、息忧。
　　1927年6月，大学者王国维在投水自尽的前夕，曾在颐和园鱼藻轩前大吸纸烟，然后投湖自尽。待众人寻到此处时，只见遍地烟蒂，不见人影。王国维借助香烟的“超凡”特性得到了大解脱。与王国维类似的是苏曼殊，出于对时局的失望，他狂吸雪茄，痛饮冰水，一食五六斤，是用自戕的办法求速死，1918年在上海病逝时年仅34岁。
　　烟有时还可作武器。
　　辜鸿铭看电影时，前面坐着一个秃头的苏格兰人。辜鸿铭想把烟点上，而火柴刚好用完。他用烟斗敲了敲苏格兰人的光头，说：“请点上它！”那洋人被这种无礼吓坏了，竟糊涂从命。
　　鲁迅曾到厦门“美丰银行”领薪水。递上四百元的支票后，银行里的职员以貌取人对他表示怀疑：“这张支票是你的吗?”鲁迅并不作答，只吸了一口烟，还他一个白眼。这个势利鬼又问了一遍，鲁迅又吸一口烟，依然不答。就这样连问三遍，鲁迅也连吸三口烟。这四百元的支票在烟雾缭绕的抗议中兑现了。
　　瞿秋白就义前，他一路上一边吸烟一边唱歌，赴死竟如约会，姿态潇洒从容之极。他无悲可止，无忧可息，香烟伴他超越生死，是对迫害者的无声藐视与嘲弄。
　　有人说，翻阅中国古代诗文，几乎每一页都散发着酒气，而翻开现代文学史，每一页都弥漫着烟气，所谓“烟出文章酒出诗”，这话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
　　编辑/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