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心痒

林树荣

一

已经夜里11点钟了，可梁晓明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烦躁得浑身冒汗。是啊，妻子金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叫他怎么睡得着觉？而且这是经常的事！他脑子乱得很，想了很多很多。他跟金琳是同学恋，从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后来梁晓明在一所中学任教，金琳在教育局工作。前年金琳辞去铁饭碗，办了一家广告公司。梁晓明怎么劝也没用，因为她是个不安分、生性好强的人，小时候就生就了这脾气，都是梁晓明让着她，这回的结果自然还是他让了步。

只三年时间，金琳的公司便崭露头角，客户遍布全市，甚至外地的一些企业也慕名而来，市中心广场上的“可口可乐”大广告就是她公司制作的。尤其电视台对她进行采访报道以后，她更是成了家喻户晓的女强人！事业有成的金琳踌躇满志，正朝着更高的目标迈进。对妻子的出名梁晓明没觉得光彩，反而有种沉重的失落感。有些同事跟他开玩笑说：“梁老师，你妻子现在又有钱又有名，你干吗还在这里吃粉笔灰当个穷教书匠？乐得在家里享享清福，或者干脆到你妻子公司当个董事长，对你来说不是绰绰有余？”还有的说：“梁老师，你们家现在是阴盛阳衰，你可要好好努力，不然真要被你妻子甩了！”

梁晓明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干吗要靠妻子来养活？论学历和智商他并不比金琳差！金琳的出人头地，大半靠的是机遇，俗话说商场似战场，没准哪一天她会栽个大跟斗！这并不是嫉妒她要看她的笑话，中国的男人都要面子，尤其是知识分子，都不希望妻子比自己高一头，否则便没面子。

金琳成天忙得顾不了家，几乎天天有应酬。梁晓明说她，她说这是没法子的事，生意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她还学会了喝酒、抽烟，一个礼拜美容一次，描眉勾黛，粉脸朱唇，说不新潮不行！连他们的女儿佩佩也说：“妈妈的样子像电视里的坏女人！”有几次她还喝醉了，被人送回来。看到她那狼狈的样子，他真恨不得将她拒之门外！为了不使女儿受她的影响，另外他又当爹又当娘也吃不消，毕竟还要上班，于是他把佩佩送到了父母处。

今天是周末，金琳更是有应酬。梁晓明猜得到，她吃罢晚饭肯定去疯狂了，不是去KTV便是去蹦迪，不到三四点钟不会回来。他曾陪她玩过几次，实在吃不消！他最晚11点钟要上床，生物钟被打乱了，想睡也睡不着，第二天头昏脑胀，腰酸腿软，这罪他受不了，从此再也没参加她的活动。

梁晓明越想越睡不着觉，索性拿起一本杂志看。忽然一行标题映入了他的眼帘——《婚姻七年是感情出轨的危险期》。他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文章说结婚七年双方都会产生厌倦感，渴望寻找新的精神寄托……他止不住心一颤,忙默默算了算,他跟金琳刚好结婚七年,的确都感到有点厌倦了。金琳定是嫌他太平庸,因她在外面接触的优秀男人不少,能不动心?他也对金琳看不顺眼,天底下哪有不顾家、不把老公当一回事的女人?

二

梁晓明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被妻子推醒。金琳媚态十足，扑到他身上，娇滴滴地对他说：“老公，我想你了……”闻到她嘴里喷出来的浓烈酒气，他几乎要呕吐，一翻身使劲将她推开：“哼！你还有空想我，你想我这个穷教书的干什么？外面有的是好男人，对不起，我精神没你这么好，我要睡觉！”说罢他气呼呼地拿起毯子，睡到客厅的沙发上。金琳讨了个没趣，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唉，我也累了，睡觉！”身子重重地倒在床上。

星期天，梁晓明接到自己教研组张敏老师的电话，说请他陪她去图书馆查阅资料，他一口答应。张敏也是他大学里的同学，曾追求过他，当时梁晓明是校刊的编委，大家公认的笔杆子，现在文章仍常见于报端，曾说过跟张敏合作写部长篇历史小说。张敏催过他好几次，他一直说没心情。现在张敏打电话来，一下激起了他要一鸣惊人的欲望！他要给金琳看看，他梁晓明也不是等闲之辈！另外他很想跟张敏发展关系，让金琳知道他也不在乎她！再说张敏的外貌和气质并不比金琳差，含情脉脉又善解人意。梁晓明和张敏在图书馆里整整呆了一天，饿了吃块面包，渴了喝口矿泉水。晚上他请张敏到饭馆进餐。饭后他提议到KTV去轻松一下，张敏欣然答应。两人一直玩到半夜12点才回去。

想不到他和妻子相遇了。金琳很是惊讶：“哟，今天你也出去玩了？”梁晓明耸肩一笑：“跟你相比是小巫见大巫！”金琳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两人一直没再开口，进了家到睡觉也没搭句话。金琳主动把身子靠过去，他却背对着金琳假装睡着。他听见金琳叹口气翻过身子，心里暗笑：哼，也叫你感觉感觉！

第二个星期天梁晓明和张敏又一起去了图书馆，晚上梁晓明照例请她吃饭。她却说：“还是节省点吧，到我家去，我做给你吃。”这使梁晓明感到突然又有点受宠若惊：“你还会做饭？”“怎么不会？不信我今晚做几个菜给你尝尝。”“行！”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走，到菜场去买菜。”

一会儿，他们就像两口子似的提着大袋小袋到了张敏家。“你坐着看电视。”张敏说着帮他打开了电视，然后进了厨房。张敏没有孩子，丈夫前几年去了美国，现在一个人住。只半个小时，张敏便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吃吃看味道怎么样？”他每个菜尝了一下，连声夸奖：“嗯，不错，不错！跟饭馆里做的差不多。想不到你还有烹饪的手艺。”“这都是我做姑娘时我妈教的。我妈说女人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不然嫁了人，婆家要看不起的。”“你妈真了不起！”梁晓明听了肃然起敬。张敏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你觉得好吃，以后我每个星期天都做给你吃。”他吃得津津有味，点头嗯嗯应着。吃完他感激地说：“谢谢你又给了我家的感觉。你知道平时我都是从食堂带饭菜回家的，有时晚上干脆吃方便面。”张敏同情地说：“金琳也太过分了，怎么能只看重钱而忽视丈夫呢？这样吧，我每个星期天替你改善一下伙食。”梁晓明听了感激不已。

三

几次接触以后，他们的感情与日俱增，平时又在一个教研组，且为创作长篇历史小说经常切磋，更是形影不离。

一个星期天，梁晓明又到张敏家去，因为小说的写作提纲已确定，马上就可以动笔，两人异常兴奋，便开了一瓶葡萄酒对飲起来。到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时，梁晓明有点醉了，头重脚轻地倚在沙发上。张敏将他扶到床上，帮他把鞋脱了盖上被子。突然梁晓明一把将她抱住，在她脸上一阵狂吻！张敏没有拒绝，热切地回吻他……事后，张敏头枕在他胸口，幸福地闭着眼说：“晓明，我终于得到你了。你知道我想你想了多少年？”梁晓明爱抚着她：“我知道。在你和金琳之间我犹豫了很久，最后我选择了她，是因为她没有脾气，而你……”她霍地爬起身撅着嘴：“其实我脾气不坏的，都因为你看上她我心里不愉快之故。爱情是自私的，我不容许我心中的白马王子被人抢去！”梁晓明听了很感动，搂着她又亲吻起来。

一看已11点了，梁晓明准备起来，张敏忙紧紧搂住他：“怎么，要回去？不成，今晚说什么也不让你走！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你，决不让她再碰你！”梁晓明拍拍她的脸，像哄小孩似的说：“我可从没在外面过夜，不回去她会怀疑的。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听他这么说张敏松开了手，可马上又抱紧了他，撒娇道：“那……那再睡一个小时，到12点钟，让我再好好陪陪你。”她温存地把脸贴着他……

梁晓明回到家已是12点半了。金琳已经在家。她丝毫没怀疑什么，笑着说：“你回来了？”“嗯。”梁晓明只是应了声没敢抬头看她，心像做贼似的咚咚跳，慌不迭地到卫生间洗澡。

他希望金琳早点睡觉，所以洗了很长时间。岂知当他从卫生间出来，却见金琳在等他。“你今天蹦迪去了？”她笑盈盈地问。“对……嗯。”梁晓明含糊其词。他一上床金琳便不顾一切地一把抱紧他。“不，我、我蹦迪累了。”他试图推开金琳，可她用温热的嘴唇和柔软的纤手百般挑逗他。梁晓明只得勉强配合，可一则慌张，二则刚才跟张敏已经上过床，所以没能成功。他狼狈地涨红着脸结结巴巴说：“我、我可、可能是……”金琳一下给吓住了，不停地问：“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安慰梁晓明说：“不要紧，可能是蹦迪累了，好好睡一觉会行的。这也怪我，我没尽到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听到妻子的自责，梁晓明有点内疚，毕竟他背叛了妻子。

天亮醒来，金琳又去亲热他，但仍然没有成功。金琳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懊悔地说：“我真不该下海！”

四

到了学校上班，梁晓明悄悄把这事告诉了张敏，她高兴地说：“太好了！这证明你心中只有我，没有你老婆。金琳活该如此，谁让她不在乎你的？这是对她的报应！”她想了想又说：“你现在就可趁机向她提出离婚，我也向我男人提出离婚，就是他不来，法院也可判缺席离婚。”“我怕金琳不肯。”梁晓明担心地说。“她不肯就跟她闹！我敢保证她在外面早就有人了，不然怎么会不把你当一回事？晓明，你太老实了，你不要认为自己对不住她，是她先背叛了你！”梁晓明听了没吭声。

正如梁晓明说的，金琳怎么也不肯离婚。她把梁晓明性无能的事全归罪于自己，哭着说：“都怨我！我财迷心窍，只知道赚钱，却丢掉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晓明，我不能没有你，离开你我活着还有啥意思？从今天起，我要弥补我对你的亏欠。晓明，你能原谅我吗？”她的真诚给了梁晓明心灵极大的震撼，金琳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他有点愧疚，毕竟自己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

金琳说到做到，每天早早回家，为他做丰盛的晚餐，尽量不在外边应酬。她还买来许多昂贵的保健品给他补身子，请来名中医为他配中药调理。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梁晓明终于被妻子感动了，越来越觉得愧疚，开始真诚地对待金琳。两人的感情裂痕慢慢弥合了，夫妻生活也渐渐变得和谐起来。

但张敏不愿放过梁晓明，星期天非要他过去不可，逼着他说：“你什么时候跟金琳离婚？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梁晓明看了看她没接口。张敏火了：“你怎么不开口？是不是舍不得你那富婆？”她的咄咄逼人使梁晓明很反感，顶她说：“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得有个充分的理由。”“你不是性无能吗？”“可她不在乎。”张敏没辙了，说：“那就再给你点时间，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不碰金琳。”“行。”他嘴里虽答应着，心里却在骂：霸道！

怎么也没想到，这天他在她身上竟也不行了。张敏大为恼火：“怎么，这么短时间你竟对我生厌了？你肯定跟金琳有事了！所以……”梁晓明窘困不堪：“我、我也不知道会、会这样，你刚才骂、骂我，我心里害、害怕。”她松了一口气，转怒为喜：“怕什么？傻瓜，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你知道我爱你有多深？我怕失去你所以才发火的。”可尽管她再温和，再挑逗，梁晓明就是不行！她气得一把推开梁晓明：“滚！你这负心的男人！你肯定又跟金琳好上了，所以对我不感兴趣！”

梁晓明尴尬地穿衣起来，朝门口走去。张敏突然蹦起来，拦到他面前：“我警告你——你敢甩了我，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她跑到阳台上。梁晓明怕极了，忙过去拉她，向她保证：“我不会不爱你的。”她却一阵冷笑：“哼，你想甩我没那么容易，我把我跟你的事都记在日记本上，我跟你共有六次！”

五

离开张敏的家，梁晓明感到解脱了，暗暗庆幸当初选择金琳的英明！以前张敏姣美可爱的形象在他心里荡然无存，替代的是披头散发、直眉瞪眼、骄横撒野的悍妇！

回到家，一股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到金琳还在灯下等着自己，梁晓明顿时感到心里暖暖的。“回来了？小说写得怎么样？张敏跟你合作得愉快吗？”“怎么说呢？她这人吃不起苦，听说现在出书没稿费只计版税，就不太起劲了。我想一个人写算了。”“那不太好。”金琳劝道，“因为你们合作已经有些日子了，查资料也很辛苦的。毕竟我们是大学同学，又是好朋友，不能伤了感情。”妻子的豁达使梁晓明更是无地自容。他后悔当初贸然决定要与张敏合作，现在是湿手沾了干面粉，甩也甩不掉！

他们一上床，梁晓明便迫不及待地抱住妻子亲热，他要给金琳百倍千倍的爱！金琳这么晚等他，也因为需要丈夫的滋润。梁晓明激情澎湃，在妻子身上找回了男人的雄风，两人如胶似漆，情意缱绻。

可天有不测风云，金琳在一次妇科检查中发现长了卵巢肿瘤，这消息险些把梁晓明击倒！金琳住进医院，准备手术，梁晓明在医院陪她，不离妻子半步。金琳对他说：“如果我是恶性肿瘤，后果不好的话，希望你能照顾好女儿，就是以后再娶也千万别……”“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梁晓明用手堵住她的嘴，“你不会有事的。”梁晓明百感交集，想到自己的背叛行为愧疚不已，流着泪说：“金琳，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别说了，”金琳立刻打断他的话，“其实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在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

正在这时，梁晓明的手机响了，是张敏打给他的。“你怎么不来？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天吗？”“对不起，金琳住医院了，我在陪她。”“我可不管，你必须马上过来！”她凶狠地说，“你敢不来，我就把日记给她看！”梁晓明气恼地说：“我不怕！我把和你的事跟金琳说了，她原谅了我。”张敏一下哑了口，一会儿便将电话挂了。

谢天谢地，原来是一场虚惊！手术结果只是卵巢囊肿，所以金琳才住了一周医院便回家了。梁晓明再也不去张敏家。在学校，他跟张敏除了工作上的事，再没有什么往来。张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毕竟也要面子！但她和梁晓明在一间办公室上班，感到很别扭。

不久，张敏的丈夫回来了，这使张敏惊喜若狂。她丈夫在美国事业有成，是回来接她的。于是张敏很快地辞去了学校工作，准备出国。她走的这天，梁晓明没去送她，但金琳去了，这使张敏很感动。

在机场候机大厅，张敏红着脸说：“金琳，非常對不起，我伤害了你。”金琳大度地说：“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当是一张日历翻过。老同学，西方比我们中国要开放得多，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再做伤害丈夫和朋友的事。”“嗯，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张敏答应着，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责编：小川 图：张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