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们一个梦
2007-08-29尤今
尤 今
大地有耳朵吗?
有。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绘声绘影地说:“人间每天都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大地好奇,便把长长的耳朵伸出地面来听。”
天上的云有眼睛吗?
有。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煞有介事地说:“善良的云,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它在天上飘来飘去,一看到人间发生不平的事、不乐的事,便扑簌簌地掉泪,我们把这泪唤为雨。”
海洋有嘴巴吗?有。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言之凿凿地说:“海洋的嘴巴大大的、阔阔的,它喜欢唱歌,当它唱歌的时候,海涛便穿着镶上花边的裙子,一进一退地跳舞;海鸥呢,听得入神,看得入迷,在海洋的上方盘旋不去。”
火山有鼻子吗?
有。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比手画脚地说:“火山脾气极坏,当它生气时,圆圆的鼻孔便嗤嗤嗤地冒出一团一团白白的烟气,这时,人们便得赶快跑得远远远远的;因为啊,这是它大发雷霆的前奏曲。紧接着,它便会射出火焰、喷出熔岩,那些懶得跑的,或者跑得不够快的,全都会活活被它烧死!”
树木有手脚吗?
有。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口沫横飞地说:“树根是它的脚,树枝是它的手。你们可不要随意踏它的脚,更不要随便拗它的手,它会痛的哟!”
母亲随口编造的故事,为我的想像力装上了一对美丽的翅膀,带着我高高地飞;而那个声色娱乐匮乏的时代又赋予我一颗单纯的心,使我得以充分地浸浴于故事所带来的童趣里。等我略识之无而跌入由文字所酿造的醇酒内,我才醺醺然地发现,口语的张力,其实远远不及文字。
口述的故事像纸鸢,非常有趣,可是,它所能飞的高度有限,能提供思索的空间也极有限;文字的世界呢,却像连绵不断的风、强劲有力的风,能将你带到云深不知处,让你哭哭笑笑不能自主,让你反刍,让你思考,也让你的想像力无拘无束地扩展到极限。
从此,痴痴地迷上了文字,难以自拔。
如果说文字是大米,我便是老鼠;如果说文字是桑叶,我便是春蚕;如果说文字是落叶,我便是狂风;如果说文字是池塘,我便是锦鲤。
而今,文字已经变成了我的氧气。
现在的孩童,不相信大地有耳朵、浮云有眼睛、海洋有嘴巴、火山有鼻子、树木有手脚。
不相信,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忙得没有讲故事的余暇和心情。
不相信,也是因为泛滥的资讯过早地戳破了他们童稚的梦。
早熟的孩童,无趣地活在一个无梦的年代里。
一个无梦的孩子,肯定无法将快乐的色素织入人生的锦衣里。
能扭转乾坤的,只有文字。
把亲爱的孩童化成一只只可爱的绵羊,将他们放逐到文字广袤的草地上,让他们尽情地、尽量地嚼食文字的绿草,从中汲取精神的养分,寻觅人生的大乐趣。当文字的嫩草在孩子的味蕾上泛出让他难忘的甜味时,阅读便会让他终生上瘾。长期以来,我伏案埋首,孜孜不倦地写,写写写、写写写,一心只希望以文字为读者的精神世界开拓出一片又一片怡情养性的草地。
孩童与成人,都需要精神的草原啊!
(林宝贤摘自《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