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布斯》缘何取消中国慈善榜？

芃　聪

曾几何时，美国时代周刊认为，《福布斯》把西方人的慈善标准带给中国这个东方大国；世界经济论坛盛赞，《福布斯》的慈善榜无疑是最公正最透明的；FT中文网的溢美之辞更说，三榜鼎立，《福布斯》后来居上……这一切却突然变了————

2007年5月7日，《福布斯》宣布，自今年起，取消“福布斯中国慈善榜”。消息传来，无疑给了中国当下颇具争议的各类慈善排行榜一记当头棒喝，尤其是，它使得不久前公布的公益时报中国慈善排行榜和胡润慈善榜陷入了某种尴尬境地。

曾几何时，凭借着《福布斯》全球版100万份的发行量以及500万高层次商界读者所带来的庞大影响力，“福布斯中国慈善榜”一度在内地各类慈善排行榜中倍受关注。现如今，连续颁布三年的“福布斯中国慈善榜”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夭折。虽然，对于一个具备商业特性的慈善榜单而言，其兴衰自然无可厚非。但是，《福布斯》取消中国慈善榜所引发的一系列思考仍然不容小觑。

顺势推出的“福布斯中国慈善榜”

2004年5月12日，已在中国大陆苦心经营多年的《福布斯》顺应全球的“慈善潮流”推出“2004中国慈善榜”，记录了中国境内企业在此前一整年的慈善公益活动。对此，美国时代周刊指出，“《福布斯》把西方人的慈善标准带给中国这个东方大国”；世界经济论坛盛赞，“《福布斯》的慈善榜无疑是最公正最透明的”；FT中文网则有溢美之辞，“三榜鼎立，《福布斯》后来居上”。

是的，用“后来居上”来形容当日《福布斯》推出的慈善榜单，无论从处境和目标上都极为贴切。要知道，在此之前，中国已经有两张极具权威的慈善榜单，一张是国家民政部指导下、公益时报主力的中国慈善排行榜，另一张则是已经“反”出老东家的胡润所作的慈善榜。

遗憾的是，此后，执着于“后来居上”的“福布斯中国慈善榜”为彰显自身的权威性和独特性，其排名逐渐变得与有政府背景的中国慈善排行榜大相径庭，与胡润慈善榜排名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同时，“福布斯中国慈善榜”在公布日期上总是要比另外两张榜单慢一拍，这让人顿生疑窦，对《福布斯》排名的权威性产生怀疑，对其可信度也大打折扣，甚至有了受愚弄的感觉。

于是，人们对于“福布斯中国慈善榜”的关注度逐年降低。最终，从颁布之初的无限风光到今日的落寞退场，“福布斯中国慈善榜”走完了其短暂的历程。

《福布斯》理性取消中国慈善榜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关注度的逐年降低只是《福布斯》取消中国慈善榜的某个外部因素。事实上，《福布斯》内部对于中国慈善的理性认识最终叫停了相关榜单。正如《福布斯》中文版市场主任、公关负责人张晓华表示，《福布斯》三年来发布的中国慈善榜单，只是公布了某一阶段慈善捐赠的结果，尚不足以反映中国慈善产业的现状。鉴于此，《福布斯》觉得现阶段以用文章的形式来介绍国内外有策略、有创意进行慈善捐赠的企业、个人的形式取代发布一份慈善榜单的形式更为合适。

而对于“福布斯中国慈善榜”仅能公布某一阶段慈善捐献结果的现状，张晓华则说，中国的慈善事业不如国外成熟，很多富豪捐赠方式隐秘；不少企业家保持低调，不愿公开其在慈善领域的贡献，增加了数据调查难度。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最终导致《福布斯》取消中国慈善榜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慈善事业不成熟，慈善捐赠不透明，慈善信息数据来源困难；二是中国富豪乐于慈善的公益意识不强，缺乏一个“人人可慈善”的大气候。对于一个商业性质的慈善榜而言，上述双重压力几乎是致命的。既然强行推出的慈善榜可信度不高，取消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结果。

尤其是，在中国慈善文化尚不发达的情况下，在财富理念尚处于原始的攫取阶段，一窝蜂地编制慈善榜，像催款单似地逼富人掏腰包，其效果甚微。

因此，某种程度而言，赞成《福布斯》取消中国慈善榜也大有人在。经济学专家梁小民就认为：“取消慈善榜是一件好事，说明外国人对中国富豪的排榜回归了一些理性。”

是的，从一腔热情推出慈善榜，到遭遇种种困难而半路夭折——这一过程的确可以视为《福布斯》刻意“冲榜”的理性回归。

《福布斯》复活中国慈善榜尚需时日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福布斯》已经取消了中国慈善榜，其复活之心犹存。因为，在全球汹涌澎湃的“慈善潮流”中，中国的慈善业必将受到进一步深刻的影响——尽管后者尚处于襁褓之中。

根据目前国内最大的慈善组织——中华慈善总会的统计数据显示，中国慈善事业近十年来，该机构所获捐赠的70％都是来自国外和港台的，国内富豪的捐赠仅占15％还不到。一份慈善公益组织的调查显示，国内工商注册登记的企业超过1000万家，有过捐赠纪录的不超过10万家，即99％的企业从来没有参与过捐赠。同样在《2006中国慈善榜》榜单上也少有著名品牌企业的名单。

上述数字对于一心导演全球商业秀的《福布斯》来说，是挑战更是机遇：在赋予自身引领中国慈善理念的“神圣使命”中，《福布斯》的影响力必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但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因为与“福布斯中国慈善榜”紧密相关的中国慈善业目前至少存在三个问题需要改善，这三个问题不得改善，《福布斯》复活中国慈善榜的意义将大打折扣：

——机构性腐败。近年来，国内慈善机构出的事不少。在胡润2006中国慈善榜上名列第一的余彭年，1988年的时候，曾给湖南捐赠了10辆进口三菱救护车，但是，本应用于急救病人的车成了某些领导的专用车。盛怒之下，余彭年将捐赠车辆悉数收回，转赠给某县几家医疗机构。然而他没想到，转赠的救护车再次被挪用。

胡曼莉，这位一度被视为中国民间慈善象征的中年女人，因其献身孤儿事业的形象而在中央电视台的公益广告上被称为“中国母亲”，却被审查出有大量经济问题嫌疑，真实面目竟是利用孤儿敛财的欺世盗名之徒。

慈善机构的运行离不开严密的法律监管，而我国现行的法律法规，尚不足以规范、保护和促进慈善事业的健康发展。

与之相比，美国税务局的三种监督方式值得参考：一是慈善机构提供的年度报表，包括年度收支明细账等；二是通过审计慈善机构的财务和经营状况；三是通过评估对违规的慈善机构给予处罚或罚金。

——制度性缺陷。在中国内地，从事慈善事业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税收优惠，但优惠实在有限，免税手续也比较复杂。目前，慈善捐助的免税手续有十几道程序，让很多捐助者不胜其烦，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捐款热情。

去年，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王振耀曾向中华慈善总会捐赠500元钱，并尝试了为个人慈善申请免税的复杂程序。他经过了十道程序、历时两个多月才拿到了当月免税50元的证明。

与此相比，西方发达国家激励企业和公民参与慈善活动的机制要灵活得多。在那里，捐赠不仅可以用现金、信用卡，还可以用股票、旧车、旧计算机，甚至捐旧衣服，都可以抵税，慈善退税和一年一度的报税相结合，不需要专门去申请退税。

据此，国内一些专家已经作出参考并呼吁，给与捐赠的企业或个人税费上的优惠，并就慈善捐赠立法，利用法律的强制力提高慈善捐赠的积极性。

——环境性障碍。诚如上文张晓华所言，中国慈善业的大气候亟需改善。这个改善首先要从舆论环境抓起。一些富豪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捐出后，不仅得不到赞扬，还被人们讽刺，认为那是在炒作自己。而且，在目前“仇富”心态盛行的社会大环境中，太多人知道了自己有钱并不是好事，严重的甚至会危及到本人及其家人的安全。

因此，与其苛责中国富豪捐赠不透明、拒绝慈善榜的大气候，不妨认为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这些人既担心引火烧身——因捐赠而不慎露富，被检察机关按图索骥，查出个“三长两短”来——也担心从此不胜其烦、麻烦不断。

2004年印度洋海啸发生后，网易掌门人丁磊个人为灾区捐了1000万元。事后，丁磊坦言，他曾犹豫了一天，令他担心的是，万一人家问起，如果真心想做好事，为何不用化名？捐1000万元是为了出风头还是斗气？为什么捐给外国，而不捐给受灾的中国人？以后国内遭遇灾情，你会捐多少……丁磊的种种疑虑，真切地勾勒出中国慈善捐赠的社会环境。

尤其是，在社会慈善空气颇为单薄的今天，要做慈善家还免不了遭遇道德勒索，甚至恶意敲诈这样的突发事件。

“捐款疯子”赵雪定、“慈善狂人”邵建波做慈善事业出名后，数百名索捐、求助者纷纷以各种理由找上门来。今年五一长假，邵建波又接待了170名要求捐款、借钱的求助、索捐者，一名来自江西的白血病患者更是手持盖有6枚当地政府公章的求助信，要求邵建波解决医疗费。邵建波遭遇的盖着公章“奉旨索捐”现象，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内地行善者的社会环境。

上述三大问题在中国慈善业的根深蒂固也预示着短期内《福布斯》复活中国慈善榜几无可能。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伴随着和谐中国的进一步发展，“福布斯中国慈善榜”的“戏剧性”复活终将不可阻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