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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怎么治病

2007-05-30

新民周刊 2007年46期
关键词:治疗师化疗病人

黄 祺

到目前为止,全国已毕业的音乐治疗专业硕士大约只有10名。2008年,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第一批本科生即将毕业,一共也只有15名。

明年,中国第一批具有资格证书的音乐治疗师即将诞生,对于这个看上去“玄妙”和“奢侈”的治疗,你了解多少呢?

体验音乐治疗

5把沙发,10多平方米的房间,角落的书橱里散放着几本时尚健康杂志,台灯发散柔和的光,桌上的香熏台飘来淡淡香味。只有一台测量血压、心率的仪器,透露出这里是一间治疗室。

斜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微微闭上眼睛,舒缓的音乐声响起来,是New Age的曲子。“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双脚,感觉双脚放松、放松,双脚不能动了、不能动了。”音乐治疗师贺晓燕轻轻吟着。

治疗室里有3名体验者。除了参与体验的记者,一位是赵女士,她几年前患上乳腺肿瘤,做过手术,最近她感觉睡眠不好,如果不服用安眠药物,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因为睡眠不好,她的身体情况也不是太好。赵女士的女儿陪着母亲来做音乐治疗,贺晓燕邀请她也参加体验,事实上,在心理治疗领域,家庭成员与患者一起治疗,是常见的方式,音乐治疗中同样主张治疗对象的家属一同参加。

双脚、小腿、大腿、腰背部、胸腹部、头颈部、双臂、双手……贺晓燕提示一步一步放松全身,她的声音与音乐混合在一起,围绕在身体周围。刚开始时,记者还不太能按照治疗师的提示,完成某一个部位的放松,过了一段时间,可能因为环境太过舒适,身体变得失去知觉,人像是陷进了沙发里。

转换到了另一首曲子,音乐引导想象的过程开始了。音乐很清新,很悠扬,有鸟鸣,可以感觉到大自然在靠近。“想象一下,你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原,草原上有河流、有鲜花,有飞鸟,你走在草原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晓燕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轻,我的思绪有些散乱,并没有跟着她的提示在草原上漫步,仿佛熟睡之前混沌、飘忽的感觉。直到音乐转换成明快的旋律,贺晓燕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要我们慢慢张开眼睛,记者这才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来。

“能不能说一说,刚才你能想象到什么?”音乐停止,贺晓燕问赵女士。“我想起来去内蒙古旅游时的情景,我好像看到草原上有小兔子、小鹿在跑,天上有鸟在飞。”赵女士慢慢地回想着,她讲不出更多的情景,跟记者一样,她说有一段时间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睡着了。赵女士的女儿描述说:“很舒服,很放松。”

有音乐的治疗过程持续了大约30分钟,结束以后,护士走进来为体验者测量血压、心率。与治疗之前测量的数据相比,3名体验者的血压、心率都有明显的下降,这是音乐放松治疗的一个最显而易见的效果——身体的深度放松状态。贺晓燕介绍说,在国外一些治疗诊所,医生会对接受音乐治疗的人做更加详细的检查,比如化验血液中各种参数的变化,检查结果是,音乐治疗可以降低人体内肾上腺素水平、增加免疫球蛋白数量。

这就是音乐治疗。这种在治疗师引导下进入游离于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状态,然后自由发挥想象,让自己的身体得到深度放松的方式,是音乐治疗中最常见和浅层次的治疗。很少有人说自己不喜欢音乐,但我们很少追究为什么音乐会带来愉悦。在音乐治疗师看来,音乐是一剂良方,在特殊的操控之下,音乐就像药物,可以“治疗”心理、情绪疾病。

刚刚做完治疗的赵女士说,她打算继续尝试这个新鲜的治疗方式,希望改善自己的失眠症。虽然对音乐治疗没有太多深入的了解,但赵女士还是对它充满好感,起码,45分钟的治疗以后,她感觉很放松。“这种治疗没有什么副作用,就像中医,我比较能接受。”

音乐也是药

北京高天音乐心理健康研究中心,是中国建立最早的专业音乐治疗研究和治疗机构,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学副教授高天每小时的治疗费是500元,每次治疗2小时。就是这样高昂的费用,还是有很多病人排队预约。对于很多人来说,“音乐治疗”是一个似懂非懂的东西。按照美国著名音乐治疗学家K.Bruscia的定义,音乐治疗是一个系统的干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治疗师利用音乐体验的各种形式,以及在治疗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作为治疗动力的治疗关系,来帮助被帮助者达到健康的目的。

发展到今天,音乐治疗已经有众多的流派和治疗方式,除了聆听、冥想这些容易被人理解的方式外,还有乐器演奏、演唱等等。

这个学科诞生于上世纪中期的美国,到目前为止,美国大约有4000名国家注册的音乐治疗师在精神病医院、综合医院、老年病医院、儿童医院、特殊教育学校和各种心理诊所工作。

就像抗生素的发明与战争息息相关一样,音乐治疗诞生的历史上,也流传着关于战争的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的一所野战医院里,受伤士兵接受手术后,感染概率很高,感染的死亡率也很高。医生们猜测,如此高的感染率,与战地医院恶劣的环境有关,伤兵们在医院情绪糟糕,常常叫骂不止。一个医生想出办法,用留声机播放士兵们熟悉的家乡歌曲,他们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在这以后,医生们发现播放音乐还能收到意外的成果——病人术后感染率和死亡率都大大下降,甚至手术后的愈合期也明显缩短。这个发现受到美国国防部的重视,播放音乐的办法被推广到其他的野战医院,战争结束后,很多医院开始雇用音乐家来参与治疗工作。

不过,仅仅看临床上的神奇表现,还不能说明音乐在解决心理、精神疾病上,能发挥稳定的作用,作为一种治疗手段,它还需要更多严格的实验来证明疗效。

周平是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的硕士,她的毕业论文是研究音乐冥想对缓解化疗期间副反应的作用。对于肿瘤病人来说,接受化疗是无奈的选择,化疗的副作用常常让病人非常痛苦,很多国外的实践证明,音乐治疗对缓解病人的化疗痛苦具有明显的效果,周平对30名接受化疗的肿瘤病人进行了实验,以印证音乐治疗的效果。

实验结束以后,周平发现,与没有接受音乐治疗的另一组病人相比,接受音乐治疗的病人化疗后24小时内的呕吐反应并没有明显减轻,但是化疗之前和化疗24小时后的呕吐反应,接受治疗的病人和没有接受音乐治疗的病人差别很大。经过音乐治疗以后,病人恶心呕吐的感觉减轻了很多。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化疗后24小时内,药物对病人消化道的损害,造成了病人的呕吐,而化疗前和24小时后的恶心呕吐,与病人紧张、恐惧、焦虑等等精神因素相关,音乐治疗对缓解他们的情绪不良,发挥了神奇的作用。

不仅如此,实验还证明,音乐治疗让这些实验病人的焦虑、疼痛都有明显减轻,他们的睡眠状态也在接受治疗后改善很多。周平介绍说,缓解肿瘤化疗病人的精神焦虑,只是音乐治疗庞大的适应症中的一项。

新职业萌动

“现在,音乐治疗专业是音乐学院最热门的专业之一。”2002年周平报考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的硕士研究生时,了解这个专业的人还很少,但今非昔比,对音乐治疗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每年专业考试时,报名人数总是要超过老师们的预计,“从早上考到晚上都考不完。”高天说。上世纪80年代,高天最初听到有关音乐治疗的信息是报纸上刊登的“趣闻”,比如音乐能让奶牛产更多的奶,20年过去,中国人开始越来越多地了解音乐治疗的真实面目。

周平正在为上海音乐学院筹备开设音乐治疗专业做一些准备工作,到目前为止,除了中央音乐学院拥有音乐治疗专业本科和硕士的完整教育体系外,很多大学开始关注这个专业,并计划开设音乐治疗的专业教育,上海音乐学院也可能在不久以后招收音乐治疗专业本科生。

专业教育的红火,预示着音乐治疗师职业让人乐观的就业前景。贺晓燕医生最近正在啃着大部头:《异常心理学》、《基础乐理》、《人体解剖生理学》、《中外音乐简史及作品赏析》……这些都是国内第一次音乐治疗师资格认证考试——初级音乐治疗师认证考试的参考教材。如果通过年底举行的考试,贺晓燕就将拿到音乐治疗师资格证,成为中国第一批正式的音乐治疗师。

贺晓燕从小在上海市少年宫小伙伴艺术团学习二胡,内分泌科硕士毕业以后,在瑞金医院做了6年临床医生,贺晓燕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志趣——音乐治疗。在医学院学习时,贺晓燕就听说了音乐治疗师这个职业,并对这个专业充满了兴趣。“那时候想,也许要到自己退休,才有可能学习音乐治疗,做一个音乐治疗师。”当时,音乐治疗在国内还鲜为人知。贺晓燕没有想到,音乐治疗在近几年迅速地被人们接受,她也有机会很快实现理想。她目前供职的机构,专门为肿瘤病人提供治疗和各种服务,正好为她学习的音乐治疗提供了用武之地。

贺晓燕的音乐治疗室开设在上海瑞金医院门诊20楼上的“安美抗癌资讯中心”内,这里除了为癌症患者及家属提供全面服务以外,还开设了很多国际同步的自然疗法工作坊,吸引了不少有兴趣的人士来参加。从今年8月开放以来,仅音乐治疗就已经接待了100多名体验者。目前常规开展的音乐治疗主题叫做“音乐精神减压放松”,治疗对象是“身处压力环境的健康人群、亚健康人群、癌症患者及家属”,每次治疗收费是20元,其中5元将捐赠给上海市癌症康复俱乐部。

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心理研究室主任张新凯,也致力于推动音乐治疗专业在中国的发展。张新凯表示,像精神卫生中心这样的机构也希望引进音乐治疗师。

浦鹰是上海四平中学的教师,同时也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在工作中,经常要面对青少年心理、情绪问题。出于兴趣,他参加了音乐治疗培训,他认为,学习音乐治疗技术,是为自己的工作增添一个有用的工具,就算不能成为专业的音乐治疗师,也会对心理治疗工作有所帮助。

在很多西方国家,音乐治疗师是一个成熟的行业。高天曾经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家精神病院工作,这家医院有1000多名病人,拥有6名正式的音乐治疗师。高天介绍,在美国很多综合性医院,一个由主治医师领导的治疗团队里常常会有音乐治疗师,甚至在一些医院的外科手术室,也配备音乐治疗师,为手术中的病人进行音乐治疗缓解疼痛,而音乐用于分娩镇痛也已经是比较成熟的技术。美国的音乐治疗师,一般的年收入大约是4万-5万美元,属于“白领”。

接受度还有限

到目前为止,国内经过正规学习的音乐治疗师并不多。除了像贺晓燕一样接受培训并参加考试获得证书,学校教育也是音乐治疗师的诞生之地。周平的本行是小提琴,但她的理想不是做一名演奏家。中央音乐学院本科毕业以后,周平报考了音乐治疗专业硕士研究生。包括她在内,全国已经毕业的音乐治疗专业硕士大约只有10名。2008年,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第一批本科生即将毕业,一共也只有15名。

高天介绍,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认识音乐治疗,音乐治疗师将成为一种受人欢迎的新职业。

在中国,精神科医院和特殊机构比综合性医院更早接受音乐治疗的应用。国内很多精神科医院都开设音乐治疗室,只不过音乐治疗师的专业能力,参差不齐。

张刃是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的硕士,现在在北京市禁毒教育基地工作,他专注于音乐治疗在边缘人格、青少年人格发展障碍上的应用,他也正在为此投入大量的精力。张刃轮流去监狱、强制戒毒所、劳教所工作,为这些特殊环境里的人群进行音乐治疗。

在监狱里,张刃会针对囚犯不同的需要,开设不同的治疗项目。“比如有一批犯人即将刑满释放,他们马上要回归社会。但是,对他们来说,即将面对外面的世界,可能会恐惧、焦虑,无所适从,还有一些人,可能心中残留着仇恨,出狱后要发泄和报复。”张刃说。如果仅仅是普通的谈话,囚犯往往不愿意袒露心声,而借助音乐治疗的特殊技巧,治疗师可以让他们说出的真实想法。在了解了他们的想法后,治疗师可以针对问题,对他们进行情绪或者认知上的引导。“监狱很欢迎我去工作。”张刃说。监狱管理者认为,通过音乐治疗的调节,可以预防犯人因为情绪问题爆发突发事件。

相比之下,综合性医院对音乐治疗的接受程度要低很多。周平做学生时曾经进入综合医院实践,医生和护士总认为这群学生在病房“捣乱”,当他们给病人进行音乐治疗时,经常被护士的检查打断。高天介绍,目前国内综合医院里,只有北京的宣武医院拥有唯一一名接受正规学校教育的音乐治疗师,是一位在读硕士研究生。

音乐治疗师职业前景乐观,但张新凯认为,作为一个新的行业,目前还是刚刚起步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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