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和尚一路打出政府软肋

尹鸿伟

“如果不是成都警方‘该出手时就出手，这些人肯定还要继续一路打下去。”成都市一名警察表示，“也许下一步他们就要向贵阳、昆明进军，又将给下面的政府带去执法考验了！”

2006年末，来自河南农村的50余名假和尚仗着一身袈裟和刀枪棍棒，一路骗群众、打记者、袭警察，顺河南、湖北、重庆和四川“杀将而来”，最后在成都市180余名全副武装警察强力合剿下方折戟。

观察这一事件，其中各方的表现和社会怪相令人诧异，西南政法大学法学教授韦锋说：“这批河南假和尚一路打出了政府的执法软肋。”

“和尚”与警察决战成都街头

“当晚的情景实在惊心动魄。”成都市公安局武侯区分局法制科长郑欣至今仍难以忘记。

2006年11月22日下午，50名“身怀绝技，武功高强”，自称“少林寺和尚”的光头男子在成都武侯区簇桥聚龙路街头弄枪使棒，高价兜售劣质刀棍和药物，并以每人10元向围观群众强行收取演出费。

闻讯到场的成都电视台《深夜快递》栏目记者进行拍摄后，却引来棍棒殴打，“和尚”们肆无忌惮地砸毁了一台价值20余万元的摄像器材。记者拨打110报警后，“和尚”们却仗人多势众，开始围攻警察和治安巡逻队员，“令许多路人看了这恐怖的场景，不禁心惊肉跳”。由于无法控制局面，武侯警方又迅速抽调警力，180余名警察赶到现场，与 50名“少林和尚”街头对决。

增援警察包围现场后，“和尚”们分乘一辆大巴车和一辆长安面包车，向川藏路“突围狂奔”，逃逸两公里后，最终在川藏路八一家具城门口被警方拦截。见状不妙，20余名“和尚”跳下汽车，分列在汽车前挥棒开路，不断袭击阻拦警察、治安队员的头部和腿部，并追打先后赶到的数家媒体记者，叫嚣“要阻断川藏路”，除数名警察和记者被打伤外，警车和综治巡逻车各一台受损。指责恶徒的围观市民同样遭到“和尚”们的疯狂围殴。警察数度鸣枪示警，“和尚”们仍然凶猛地冲击警方的警戒线，又砸坏了两辆警车。

警察与这伙人展开一场长时间的“贴身搏斗”，晚上22时左右，才将50名“和尚”全部制服——最后的“决战”场景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

身为武侯区公安分局法制科科长的郑欣事发时接到局长命令赶到现场，收集相关犯罪证据，并负责“给予现场执法的警察们法律实务指导和监督”。郑欣说：“感觉分局领导对于这个案件非常重视，依法办案的态度也非常坚决，当时也根本没有向我表示对‘和尚们身份怀疑的问题，即根本没有考虑什么特殊案件成分。”

次日下午，武侯警方便公开通报了这起罕见的暴力袭警案，说明涉案50人均是河南省无业人员。郑欣表示，这伙男子大多数来自河南省农村，以王胜利、张高峰两人为首，纠集活动时间长达数年。其间，该团伙曾不断淘汰和吸纳成员，其组织分工也十分明确。他们花钱从河南一所武校请来4名10多岁的小男孩，用作武术表演，其余人则各有分工：搭棚子、卖东西、收钱、维持秩序等。“为了吸引眼球，骗取群众信任”，在王、张二人的要求下，该团伙所有成员必须剃光头、着长袍，假扮少林武僧，打着武术表演的旗号，暗地里则兜售一些假药假玩意，谎称还能“开光”。

其中19名假和尚被武侯警方以“阻碍执行公务罪”和“故意损坏公私财物罪”刑拘，其余人员接受警方调查、教育后释放。郑欣说：“四川的新闻媒体报道了此案的基本情况后，却引来了一个意外，我们接到了重庆警方的联系，声称这批人之前11月7日和17日在重庆也留下了‘累累恶迹。”随后重庆警方派员赶到成都，向武侯警方介绍情况，并通过移交手续带9名假和尚回渝。

重庆警方莫名“网开一面”

事实上，这批假和尚在到达成都前不久，已在重庆等地作恶多端。

11月7日下午，一群打着“少林寺武术表演团”旗号的“和尚”在重庆市江北区观音桥步行街“表演”，30多名剃光头穿僧衣的“和尚”边表演边卖药。由于其车辆和行为妨碍了交通秩序，一名交警上前询问，但是遭到“和尚”的围攻阻挠。《重庆晨报》两名记者随即赶到现场进行采访，几名手持武器的“和尚”又气势汹汹上来抢记者的相机，并将摄影记者推倒在地进行殴打。

接到报警的江北区观音桥商圈派出所3名便衣警察赶到现场，准备阻止殴打记者的“和尚”。警察们出示了证件，但几名“和尚”涌上前来抢警官证。接着，挥舞着木棒和表演刀的“和尚”们分成两路，一路围攻3名便衣民警，另一路继续殴打记者。

此后，江北区公安分局出动大批警察，把“和尚”们全部包围，但却一直没有行动，双方对峙不久后，警察们突然让开一条道，让“和尚”们驾车离开。事后有人透露是由于江北区一名领导发话，警察们才如此执行命令，使“和尚”们得以脱身。

11月17日，这群“和尚”又来到重庆市渝中区九坑子“演出”、“卖药”，一名当地群众随口说了一句“卖的是假药”，便遭到围攻。渝中区大坪派出所表示，当天，家住九坑子的洪先生在自家楼上发现家人在和这群假和尚争执、抓扯，为了维护家人，他马上下楼和假和尚争执了起来，其中9名“和尚”立即用棍棒和表演用刀围攻洪先生。洪的家人报警后，这群“和尚”迅速收起摊子离开，经检查，洪先生手骨折，背部内骨撕裂，头部缝了8针，大腿缝了1针。

后经成渝两地警方查实，该假和尚团伙自2006年以来，已经涉足湖北武汉、重庆市区、重庆江津等多个城市。他们在上述各地行骗时，都曾寻衅滋事，打伤多名民警和普通群众，直到窜至成都市被擒。在整个过程中，这批人驾驶的车辆均是一辆车牌号为晋E09756的大巴车和一辆豫D85730的长安面包车，但是路途中从来没有被截查过。

对于这批假和尚在成都与其它地区完全不同的“遭遇”，重庆市一名执法官员认为是“重庆方面已经出现执法疲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非常明显，即对这些身份特殊的“和尚”非常敏感，担心触到宗教红线而冒政治风险，“只要不在重庆地盘闹事，离开就可以不管了，吃点小亏也无所谓”。

郑欣则表示，武侯区域内有美国领事馆等众多国外机构，有西藏驻川的各种部门，外国人和少数民族很多，但是武侯警方从来都按照程序执法，更不会因为对方身份特殊而回避执法，所以此次成功打击假和尚对于他们而言“并不例外”。

西南政法大学法学教授韦锋则认为这是政府管理、执法能力不足所致，他说：“即便是真和尚，政府也不能敬而远之，重庆警察更不应该示弱，不能放弃自己的神圣职责。这些假和尚敢于如此一路公开行骗，对抗警察执法，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都是被‘惯出来的。”

他认为假和尚问题宗教界自己解决不了，必须依靠政府，其中警察的管理最为直接，除了核实身份很容易，而且有妨碍社会秩序的情况都可以立即依法干预。

假和尚乱相

此次成都警方打击假和尚案件只是中国假和尚风行的一个缩影。假和尚，甚至假尼姑情况在全国各地早已是“遍地开花”，其中又以“河南省”及“少林寺”最负盛名，前者是假和尚的“盛产地”，后者则不断被假以名义。

2005年12月，河南少林寺就曾派出释延超、释延颖两位法师到四川省双流县协助当地有关部门打击假冒少林寺和尚，也是少林寺第一次派僧人外出打假。

2006年9月，作为电影《疯狂的石头》重要拍摄地点的重庆市罗汉寺组成了一支“僧人打假队”，协助警方捉拿行骗的假和尚、假尼姑，原因是有许多自称是罗汉寺的和尚在重庆街头向行人化缘、贩卖护身符等物。仅仅数日，“僧人打假队”便识别出30多名假和尚、假尼姑。

2006年10月5日，重庆市华岩寺方丈道坚法师开通了网上个人博客，除了宗教话题外，道坚法师决心以出家10几年的阅历，揭露假冒佛教僧人骗钱的招数。在4篇系列文章中，道坚法师表明假冒佛教僧人行骗大体有以下几种方式：跟旅游团签订合同，吸引大量游客，赚取高额门票费；卖高价香；假冒僧尼看相算命，再让群众出钱消灾，或沿街化缘踩点，乘机或骗或偷；推销各种假冒“开光法物”；以及做高价消灾法事等等。

同时，道坚法师还对目前中国佛教寺院的商业化运作的利弊提出了自己的尖锐观点。

道坚法师表示：假和尚现象已经成为一个社会性问题，请有关政府部门像成都警察一样管一管，不要让善良的人们变成无法相信任何人，变成一个没有诚信的社会。他甚至提醒大家：“只要你看到上门化缘的‘和尚，请你拨打110报警，我们的警察会马上赶到现场，并对这个诈骗行为给予法律的制裁。若诈骗犯罪事实成立，一般判刑是3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有其他犯罪行为，数罪并罚。”

2006年7月，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出席全国统战工作会议时强调，“要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有学者表示，在“和谐社会”的治国理念下，宗教已经成为维系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而目前宗教界的一些异化风气，应该要成为中国政府重视的议题。

西南政法大学法学教授韦锋则呼吁：“对于各种社会不安定因素，国家有关部门应该积极委托专业机构进行摸底调研，不断采取应对的最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