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脚本里,我弄丢了我的男主角
2007-05-30温柔一刀
温柔一刀
原来我们都有着细密的心事,只是我对曲落阳,明示暗示无所不用,那些鬼魅意图,早是司马昭之心。莫小贝比我矜持得多,喜欢与思恋,都是在暗地里,对着苏小染,就只会文雅含蓄,从不流露半分。
一
我对曲落阳,一见钟情。
十六岁,对爱情本无企望,一心向学。偏遇到了曲落阳,没有什么理由,便是铭记于心,耿耿于怀,一爱便爱了十年。
莫小贝笑我,钟无艳,你难不成要重新演绎几千年前倒追郎的惊天传奇?我苦笑,又拿我的名号说事, 我本也算是个漂亮的女生,只是因为眉目之间多了几颗忽隐忽现的雀儿斑,再粘上个和几千年前的那个丑女同样的名字,不丑都说丑了。
心下就嘀咕,倒追郎怎么了,古代的钟无艳虽然是貌丑了点,终究是有才的,这等爱情岂是你辈俗人能够感悟的?世间爱情本就大抵如此,仿若追逐游戏,一个追一个自然跑,只不过是追的越是竭尽全力,跑的越是胆颤心惊罢了。
就像我对曲落阳。
二
细细算来,我和曲落阳,认识已八年有余。
八年前的我,正念高中,本不是疯狂女子,虽不至保守已极,也总还有几分矜持,偏偏在爱着的人面前,竟是丢兵卸甲,狼狈不堪。爱情一来临,便是激烈又绵长,看着那人,不知为何像着了魔,心扑通扑通地跳,时而万马奔腾,时而小鹿乱撞,只好拼命按捺着,憋到满面通红。
自然被人看了出来。聪明人有两个,一个是莫小贝,一个是苏小染。
莫小贝说,被爱情滋润的人,都写在脸上呢。
听到这样的话,我已经红了脸,可莫小贝到底出生于书香门第,语言美丽而有韵味,至少与苏小染相比,她实在是厚道得多。苏小染说得比较通俗,你看你自己那双眼,幽绿幽绿,恨不得把曲落阳一口吞了,骨头都不吐。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千年女妖。
曲落阳却对此毫无反应,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我若热情似火,他便冷若冰霜,我若决心放弃,他又递来温暖笑容。我更加心乱如麻。他成了我梗在喉中的一根软刺,吞也可,吐也可,偏偏吞不下又吐不出,又痒又疼,寝食难安。
曲落阳十八岁生日聚会,一本正经地邀请我。我拉莫小贝去逛街,一家商场到另一家商场,精挑细选,走断了腿,终于买回一件黑底白点的小圆翻领复古连衣裙。
可是苏小染说,难看得要死,你怎么不自己照照镜子?就冲这名字,丑的名声也是经年久远了。莫小贝说,苏小染,你太过分了!
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再也抬不起头。可是苏小染说得对,镜子里的女孩,样貌平平,身材平平,姿态不优雅,眼波不传情,凭什么有人来爱?
那条裙子我没有穿,锁进柜子里,从此打入冷宫。聚会也没有去,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掉眼泪。
第二天上课,曲落阳说,钟无艳,昨晚怎么不来?我等了你好久。
他看着我,弯着嘴唇,他的微笑真好看,温暖又迷人。他说他等了我好久,我疑心自己听错,先是失了神,然后失了态,嗯嗯哦哦,说不出一句整话。他又说,钟无艳,明天朋友找我去玩,你爸爸的车能不能借我?
怎会不能?
苏小染却说,你别傻了,他利用你而已,你当他会爱上你吗?
终于和他翻脸,书本纸笔尽数丢过去,劈头盖脸。我说,讥笑我可以,不能侮辱曲落阳。
救命,莫小贝掩面尖叫: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兄妹!
三
没错,苏小染是我哥。
我是收养,他也是收养,没有丝毫血缘关系,水火不容也不算情理之外。
第一次知道莫小贝喜欢苏小染,我呆若木鸡,问她喜欢他哪里,她红着脸说,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这样经典的对白,我只好说,不需要吗?
没过多久,便轮到她反过来问我,为何如此讨厌苏小染。我学着她的样子说,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原来我们都有着细密的心事,只是我对曲落阳,明示暗示无所不用,那些鬼魅意图,早是司马昭之心。莫小贝比我矜持得多,喜欢与思恋,都是在暗地里,对着苏小染,就只会文雅含蓄,从不流露半分。
一年又一年,转眼毕业,再转眼大学都已过了一半,我和莫小贝,我们的恋爱仍然空白。曲落阳的女友仿佛走马灯,轮番在身边来来往往,满眼环肥燕瘦,姹紫嫣红。我泰然自若,莫小贝却忿忿不平,气极说,那曲落阳,对你爱是不爱,总该有个说法。
我淡淡地笑说,我习惯了。
这种事怎能习惯,钟无艳,约他谈清楚。她说。
时间、地点、邀约曲落阳,莫小贝一手包办。从高一到大二,整整五年时间,如今坐在我面前的曲落阳褪尽稚气,帅了些,潇洒了些,更多了几分玩世不恭。他说,钟无艳,你还记着我。
我看着他,忽然就哭了。他一直看着我,唇角扬着,似笑非笑。他越发老练,看不出表情,也读不出心绪。
投桃报李,我也约出苏小染。他显然少了些风度,不耐地说,什么事不可在家说,非要出来喝茶,难道你的零花钱比我多?
早习惯他的尖刻,权当耳旁风,开门见山地问,苏小染,你爱不爱莫小贝?
爱啊。
我面无表情,男女之爱?
他瞪大眼睛看我,手攀到我额头上来。我挥掉,认真地看他。他怪叫,又没发烧,怎么说这些疯话,是兄妹之情。
我诚挚地说,苏小染,莫小贝那么好,偏偏爱上你,你要珍惜。
他怔了怔,盯着我说,我说过,我对她是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也可转为男女之爱,只要你努力。我莫名地大叫。
他看了我很久,眼神很复杂,最后笑了笑说,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把男女之爱,努力转为兄妹之情?
四
大学毕业,我到爸爸的公司上班,苏小染也是。我们不再吵架斗嘴,逐渐太平。爸爸欣慰道,你们终于长大。
国外成立分公司,有经验的高层部分抽调。招收新人时,遇到曲落阳。
我已学会冷静和伪装,坐在几名考官之间,眼看着曲落阳走进来坐到应聘席,仍然面不改色。他显然比我更加纯熟,看也不看我一眼,应对如流。
他退场与考官逐一握手时,我手中多了张纸条。到洗手间展开。见个面吧,钟无艳。
只有七个字,外加两只标点,却轻易让我心乱如麻。
他更加成熟,西装皮鞋,表情沉稳。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女孩变成女人,需要经历,而男孩变成男人,需要的只是时间。
我问,你的诸多女友可好?
他笑,我已经不是十八岁。
他看着我,目光深沉下来:我累了,你呢?
我说不出话。
他叹息一声,说,我们结婚吧,钟无艳。
五
苏小染直接冲进婚纱店,找到镜子前一袭白纱的我,暴跳如雷地吼说,钟无艳,你是不是白痴?你以为他爱你吗?他爱的是你的钱!爱的是爸爸的公司!
曲落阳站在我身边,面无表情。我说,苏小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真那么爱他?
我说是。
他凝视我,眼神绝望又悲哀,点点头,又点点头。
他终于转身离开,步履沉重,背影孤绝。我看着他,手指捏着婚纱直到发白,终于泪流满面。
婚礼如期举行,只是由两人婚礼变成四人婚礼。苏小染终于答应迎娶莫小贝。
莫小贝成了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从新娘捧花到喜糖再到请贴样式,无不亲手挑选。我笑她操心劳碌命,她莞尔说,一辈子就只这一次,自己不操心,又怎么有意义?然后抱着我说,真好,钟无艳,我们在同一天穿上婚纱,共同嫁给自己爱着的男人,这多好。
婚礼上,莫小贝光彩照人,那是有爱情的女子才会拥有的美丽。
满座宾朋都在恭喜爸爸,说他实在幸福,同一天三个子女同时结婚。爸爸握着我们三个的手,笑得满足又慈祥。
爸爸的三个子女:我,莫小贝,苏小染。
莫小贝,莫小贝。我的姐姐,爸爸的亲生女儿。
苏小染拉着她的手,亲吻她的嘴唇。我哭了,泪水流到来亲吻我的曲落阳的脸上,有人说,看看钟无艳,幸福得流泪,真是温馨的一幕。
六
曲落阳的手臂横在我的颈下,轻声问,后悔吗?嫁一个你根本不爱的男人。
我淡淡笑,反问,你后悔吗,娶一个心里爱着别人的女人?
他没有说话,把我搂在怀里,很紧。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又酸又软。他八年前就知道,钟无艳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苏小染。可爸爸与莫小贝,他们对我恩重如山,我什么都不要,也要让莫小贝幸福。
众人只道这场爱情游戏里,我在追逐,曲落阳在跑,却不知所谓爱情,远没有表面看来那样透彻。追的人未必是因为爱,跑的人却未必没有在爱。
八年前他曾说,钟无艳,你早晚会是我曲落阳的妻子,可我要你爱我爱得货真价实,而不是为了欺骗苏小染和莫小贝。
这话说得多狂放,我喜欢的性格,可早晚到底有多晚,谁又知道?我不怕,我等得起。既然嫁不了苏小染,那么嫁谁又有什么区别,至少曲落阳,他还有一双与苏小染如此相似的眼睛。
我追了他八年,他躲了我八年,等着我货真价实的爱,可最后仍然等不起。八年之后的今天,他到底没有了坚持,还是弃械投降,宁可担一个图谋家产的罪名。他说,我怕我弄丢了你,这样,我至少可以再继续等下去。
生活也许就该这样,没有那样多的轰轰烈烈,没有凄美动人的爱情脚本,一辈子太长久,踏实安稳才是真。如今我二十四岁,我的确应该给自己的爱情一个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