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出走后的那个夜晚

南极北走

清阳暗恋身着一身白衣，宛若百合花般的莹儿，不是一朝一夕了。

曾经有那么一个秋天的午后，那个秋天的午后，清阳眼里的世界，是饱满的金色……

1、清阳暗恋身着一身白衣，宛若百合花般的莹儿，不是一朝一夕了。

曾经有那么一个秋天的午后，那个秋天的午后，清阳眼里的世界，是饱满的金色。阳光、白杨枝头金黄的树叶、校园一角的草坪，都泛着灿烂的金色。

这是一个没有诗歌的时代，因为普希金死得太早。清阳的同学说。但是，清阳的眼里，这样的颜色，这样的下午，适合读诗。读普希金，读泰戈尔。

清阳是这个时代的古董。清阳的同学嘲讽清阳。

清阳也不喜欢这个时代。

钱，性，似乎成了同学们之间谈话的主题，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清阳喜欢那个盛行着普希金，泰戈尔的岁月。只是，那个岁月，已经变成了上一代人遥远的回忆。

2、清阳倚靠在路旁一棵粗大的白杨树干上，他在背诵泰戈尔的诗《吉檀枷利》。

有轻轻的，脚踩落叶的沙沙声走近，清阳的心怦然而动。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脚步声，是一双白球鞋发出来的。

莹儿！

眼角的余光中，清阳看见，莹儿百合花般的身影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清阳还看见，风，拽起莹儿黑黑的长发，清阳真想将其中的一缕缠绕在手指间。然而，清阳却只能任那身影远去，只能对着那身影，在心里借用泰戈尔的诗，表达着心中那不敢向人吐露的情感——

我不想向你求什么，

我不想向你耳中陈述我的名字，

当你离开的时候，

我独立在树影横斜的井旁，

女人们顶着瓦罐回家了，

但我仍在慵倦地留连，

沉入恍惚的默想中。

你走来时，

我没有听到你的足音，

你含愁的眼睛望着我……

清阳的同学说对了，清阳的确是个古董。

每到周末，学校周围的小旅店的双人间，人满为患。而清阳，却只敢在心中借助于泰戈尔，表达着他强烈的、不为人知的情感。

莹儿的一切，一直像传说一样在同学当中传递着：富豪的孙女，学子之女。每到周末，都会有一辆豪华车接送莹儿。孤儿院里长大的清阳，自知与莹儿隔着千山万水，无法跨越。

一个曼妙的身影，一首绮丽的长诗，是20岁的清阳全部的情感。只是这情感，像一团缠绕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3、那个秋天的一个午后，清阳把泰戈尔的诗集弄丢了。一直在清阳心里闪烁着的点点的光，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在日光初露时，也寂然地熄灭了。因为，自那个有着饱满的金色的午后，清阳再也没有看见莹儿百合花般的身影。

莹儿与泰戈尔诗集，一同从清阳的世界里消失了。

莹儿哪里去了？清阳不敢问，也无从问起。

4、朵儿是第二个走进清阳视线里的女孩儿。彼时，清阳已不再是名不经传的寒酸的大一学生，而是年年获奖学金的、令人嘱目的高材生。

只是，面对灿烂如花的朵儿，清阳的心，却是止水般的宁静。他心里仍被那朵百合花般的身影占据着。

朵儿说，她爱的就是清阳的冷漠。她讨厌亦步亦趋跟在女人身后的男人。

穿过众人的目光，朵儿常会趁其不备地做一些让清阳尴尬的举动。比如，越是人多的地方，朵儿越会紧紧地挽住清阳的胳膊不放，或者是趁清阳不备，叭，在清阳的脸上来个响亮的吻。这时，清阳便想起莹儿来，永远如百合花一般，淡淡的、清雅、秀丽、婉转。

面对清阳的冷漠，朵儿并不气馁。每次下夜自习，都会等着清阳一起离开教室。

清阳，明天是星期天，你不是喜欢秋天的白杨树吗？我知道有一条街，街两边全是白杨树，那树上的叶子，就像曾经有个歌手唱的那样：我从垄上走过/垄上一片秋色/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瑟瑟/仿佛为秋季讴歌——

张明敏。清阳说。

对，是张明敏。朵儿答道。为了能配合上清阳，朵儿特意去网上查了这个歌手的名字和这首歌的歌词。

去看吧！朵儿几近哀求了。

清阳的心一动。

5、阳光是暖暖的金色，天空是融融的蓝与白，白杨树的枝头叶子金黄，路面上，片片黄叶随风翻飞着。

清阳的心里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丢失泰戈尔诗集的午后。

朵儿说，她原是不喜欢秋天的，秋天之后便是寒冷的冬天。可她穿开档裤的朋友，却偏偏喜欢秋天，喜欢黄叶在风中翻飞，她常常浪漫地捡几片落叶，夹到一本破旧的泰戈尔诗集里呢。

黄叶？泰戈尔诗集？清阳的心怦然而动。

她在哪儿？清阳的声音里充满了迫不及待。

为什么问她？朵儿不无嫉妒地问。

只是想知道，这个时代，什么样的女子还读泰戈尔？什么样的女子还能如此浪漫？

而清阳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样的女子竟和他如此相像？

她在咱们这里读了一年的大学，然后被家里送到国外去了。朵儿说。

照片都在家里，改日给你看。

6、过了几天，清阳去了朵儿的家。在朵儿家，清阳见到了他一直在寻找，一直在等待的莹儿。

照片的背景是圆顶的歌特式建筑，每个窗户外都摆满了盛开的鲜花，黄的，浅粉的，紫的，站在花丛中的那个女孩子，一身白衣，脚上是清阳熟悉的一双白球鞋。

天空那么高，那么蓝，枝头的树叶，是饱满的金黄。清阳仿佛看到有微柔的风，从女孩子柔美的脸庞拂过。

清阳的嘴唇微微张开，他没有想到，朵儿的好朋友便是莹儿。

自那个秋日的午后分别，他和莹儿，竟是隔着一张薄薄的照片，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朵儿说，莹儿读完书，可能也不会回来了。清阳的心，即时像掉进了深秋里的池塘，细细密密，满是忧伤。

看落叶的第二天，朵儿约清阳晚上到学校对面的菊园吃饭。

菊园是一家很幽静的饭店，店前有密密的白杨树，昨天，清阳刚和朵儿去过。

进了包厢，清阳呆住了：眼前的女孩子分明就是莹儿。

人不经说，昨天还说来着，今天就回来了。朵儿把莹儿推到清阳面前。

清阳的心里，忽就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几乎无法自持。他和莹儿分别了整整一年，可是，清阳却感觉像是分别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长。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清阳几乎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刚一出饭店门，清阳看见莹儿转身，似要离去的样子，那一刻，清阳忽然害怕极了，害怕莹儿这一转身，再次像水蒸气一样，从他眼前蒸发掉，那样，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莹儿了。

清阳再也无法隐匿自己的情感，对着莹儿的背影，仓促地叫了一声：等等！

那一声，完全是情不自禁，几乎不像是从清阳的胸腔里发出来的。

莹儿和朵儿同时回过头来，望着清阳。清阳几乎忘了朵儿的存在，只顾失神地望着莹儿。

清阳！？朵儿尖厉的声音，像闪电划破天空，划破了清阳一时失迷的神智。朵儿的目光，像她的声音一样凌厉。在这样的目光下，清阳感到自己被剥得一丝不挂，他再也无法隐藏自己对莹儿的暗恋。

跟我走，清阳。朵儿招手叫住一辆出租，下力地把清阳往车上推。清阳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他的心里弥漫着一股巨大的悲哀。这悲哀，让他勇敢地拒绝着一切可能把他带离莹儿的力量。

这时，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驶到他们的面前，莹儿望了清阳一眼，清阳看见，莹儿的目光里有犹豫，然后，莹儿才缓缓地拉开车门，上了车。清阳眼瞅着那辆黑色轿车带着莹儿缓缓地离去，驶离了他的视线。

直到这时，清阳才算彻底地清醒过来，以他的能力，是无法填平横在他与莹儿之间的那些沟壑的。

那一瞬间，清阳只感到他脚下的地，在慢慢地下陷、下陷，他整个的人，也随着沦陷下去……

7、清阳在绝望的深谷里挣扎着，挣扎着，他只有抓住身边的什么来当救命稻草，才不至于彻底沦陷下去。而朵儿，便是清阳顺手抓住的那棵救命稻草。

那一夜，清阳没有回学校，而是和朵儿去了校外的小旅店。

第二天，清阳收到了一条短信。是莹儿的。莹儿说，她的计算机程序出了问题，她知道他是计算机高手，所以，请他去帮忙看看。莹儿把她的住址附在短信后面。

去莹儿公寓的路上，清阳拐去花店买了一束白百合。

这是清阳第一次买花给女孩子。

莹儿接过百合，把脸贴在洁白的花瓣上，欢喜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百合？清阳怔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莹儿喜欢百合。他想告诉莹儿，在他的心中，她就是一束纯白的百合花。然而，他的嘴唇只是翕动着，终究没有说出口。

傍晚的风，从窗户溜进来，随风飘进几片落叶，飘落在书桌上。然后，清阳便看见了放在书桌上的那本快要翻烂了的泰戈尔诗集。书页泛黄了，书角的折痕是那样的清晰，在阳光下有着淡淡的怀旧的光。

清阳翻动着书页，翻到《吉檀枷利》，其中一段有蓝色自来水笔的划痕。清阳呆住了，这分明是那个秋日的午后，他丢失的那本。

看清阳对着书发呆，莹儿笑了。只是她的笑，也有一点伤感。

这本书是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拾到的。看到他用自来水笔划下的那一段段诗句，便想，他一定是在暗恋着什么人。

大学里读泰戈尔诗的人并不多，而喜欢读诗的男子一定是多情又浪漫，便没舍得还给他。

我多希望能遇到这样的男子，这次回来也是为他——然而，终究是错过去了——莹儿的语气有着隐隐的遗憾，轻轻地，敲击着清阳的心。清阳的心狂跳起来，眼睛有一点点湿润，是泪吗?

那一刻的宁静和喧嚣里，清阳看着窗外，他明白莹儿隐藏在话中的含义。

窗外的云淡淡的，风微微的，天空蔚蓝，屋子里，是一束清淡的百合。

在那一刻，清阳的心，在那蔚蓝色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缕深深的怅惘，从清阳眼里飘出。他想起昨晚与朵儿在小旅店里的身体纠缠。只差一晚，只差一晚，他便与爱情接轨，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坚守住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责编 苦丁香 kudingxiang199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