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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时代列车落下的人

2007-05-14刘洪波

杂文选刊 2007年21期
关键词:情绪稳定视线大火

刘洪波

我感到我们生活在一个很照顾情绪的地方,每次矿难啊,车祸啊,大火啊,我都会听说事情虽然很大,但又“情绪稳定”。我又觉得我们生活在一个很不照顾情绪的地方,似乎但凡“情绪稳定”,就偏要弄得情绪不稳定了才好。

最近几天,很多人在谈论深圳的“放火拆迁”。这个城市的民治街道组织二百四十名执法人员,一把火烧掉了近千平方米的违法建筑,在这些违法建筑里生活的七八十户穷困者就此失去栖身之所。执法队的负责人说,“这样拆得比较干净彻底”。这个话还是太谦虚了,那个“比较”是完全可以去掉的,这样拆得最为干净彻底。

不知道这场“干净彻底”的拆迁,在人类历史上是否有先例。被烧掉的确实是违法建筑,但世界上的绝大多数贫民窟,恐怕都是未经获准而建起来的,可曾听说哪个国家、哪个城市的政府如此“干净彻底”地焚烧?且不说国内迁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难民,都是非法进入另一个国家的土地的,没听说哪个地方会将难民营一举摧毁。

这场大火令舆论界的情绪很不稳定,人们在表达震惊和愤怒。那些被烧掉栖身之所的人们怎么样呢,不知道,他们已经消失,他们的情绪稳定不稳定,谁知道呢。

火已经熄灭,他们到哪里躲避阳光,到哪里睡觉,到哪里生火造饭,这不是执法人员要关心的事情,不是那个叫“民治”的街道要关心的事情,好像也不是正义的人们关心的事情。他们本来在我们的视线之外,而拆迁使得他们进入管理者的视线,大火使他们进入了正义者的视线,拆完了,管理就完成了;烧光了,正义也表达完了;他们仍然是他们,只是比被管理之前更凄惨。他们是一个正在迅速现代化的社会里的弃民。

前不久,媒体上报道陕西省宁陕县广货街镇的民政干部将患有重病的流浪人员遗弃在秦岭山上,致使这名流浪人员在饥寒之中死亡,现在这名官员已被法律追究。我想,那个流浪人员就是“弃民”的象征。

这个流浪人员是因为迎接卫生检查而被丢弃的,他的身份相当于一堆垃圾,如果他能够行走,他应该被喝令离开,那样他就是一堆会走动的高级垃圾,而他身患重病,于是要用车拖走,同普通的垃圾没有分别。他的姓名至今不为人知,这不奇怪,难道一堆垃圾需要有名字吗?他需要的是被处理,被丢弃。曾经看到报道,流浪人员在车祸中死亡,民政部门要求索赔,这是基于垃圾突然卖出高价的兴奋,还是基于生命的尊重。

贫穷是令人同情的对象,但也可能是令人讨厌的现象。这个现象不合乎日新月异的景象,当日新月异的时代不能让贫穷消失的时候,可能就需要让贫穷者立即从眼前走开,而那些不肯走开的贫穷者就是“麻烦制造者”。那个被丢弃的流浪人员,那些搭建棚屋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些人,这些人成为人们视觉和嗅觉的污染源,他们不符合“窗口城市”的特性,不符合“窗口地带”的风貌,不符合迎接检查这个“窗口时间”的要求。

还是前些天,一对矿工兄弟从北京房山区的一个非法采煤点的冒塌矿井中自行爬出。这两位矿工被困五天,自行生还。此时,房山区政府组织的救援已撤离现场四天。地方安监人员说,他们“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同样产生于他们的生命被放弃。被困五天,救援停止已四天,就是说救援只进行了一天。报道说,停止救援是开了会的,是“出于科学考虑”决定的,“会议认为:事发地属于采空区,被困人员已不具备生存条件,继续救援极易造成次生事故危及救援人员安全”。科学认为这一对兄弟“已不具备生存条件”,于是他们被放弃了。他们现在活着,是“反科学的”,是与“会议决定”的结论不符合的,但仍然活着,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

这些弃民,是容易被放弃和被丢弃的。当被放弃和丢弃时,有科学论证,有会议决定,也有我们心中强弱不等的“厌弃贫穷者”的声音,但最后,我们将他们的被弃视为“被时代列车落下”,也就是说,是因为他们跟不上我们这个辉煌时代的步伐,于是他们不仅被弃下了,而且会被说成是因为他们没有搭乘时代列车的能力。

【原载2007年9月9日《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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