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经典杂文小识（之十三）·文艺家的艺术良心

米　兰

“现代经典杂文小识”专栏于本刊去年第一期面世，迄今已刊发了十二期。设置这个专栏的初衷是陆续向读者朋友推介现代杂文经典作品，将当代杂文与现代杂文有机地连贯起来，并承袭近代和古代杂文，从而链接成为一个完整的中国杂文体系和学科，这不仅可以让我们清晰地明了杂文发展、嬗变的脉络和规律，理解杂文的特质与社会价值，感佩杂文作家依据历史潮流做出的前瞻与判断，同时，也为后学者以借鉴，提高创作水准，建设杂文理论体系与批评体系，进而使杂文成为当代文学无可或缺的一大支脉。

本期推介的作品是孙用先生1933年8月27日发表在《申报·自由谈》的杂文《“满意”和“写不出”》。作者创作这篇杂文的意图是讽刺、批评那些“写不出”作品的作家，其实都是“对于一切都满意的人”。这个题旨涉及到创作与生活、创作与社会、作家与生活、作家与作品诸多话题。本来这都是文艺理论范畴内的问题，然而作者却用杂文形式撰写出来。从这里，我们不仅可以学习如何以杂文置代文艺评论，而且能让我们感悟到以杂文形式阐述某些文艺现象更有针对性和批评力度，这是文艺理论无法企及的。

当年的某些“文人”和“公子哥儿”对“生活是极满意”的，因此他们只能去“调脂弄粉”、“吟风弄月”。就中国而言，自古至今，还未曾有过哪位经典作家是在极优越的生活中创作出震撼文坛的作品的。屈原爱国遭谗毁作《离骚》，司马迁仗义执言受宫刑著《史记》，杜甫揆情度理上疏营救宰臣遭贬继而流离漂泊写下不朽诗篇，曹雪芹披阅十载借钱赊酒甚至断炊方有悲愤之作《红楼梦》……无数事实表明，古今中外的经典作品，都是作家的悲痛之作，愤慨之作，呕心沥血之作。迄今，我们也没看到那些香车、美女、别墅无一不有的作家、艺术家创作出具有艺术生命力的佳作。试想，一个养尊处优的作家，如何能创作出反映民众疾苦的小说?一个沉缅于红灯绿酒中的诗人，如何能吟唱出时代的最强音?一个只为人民币奋斗的编剧，如何能写出揭示社会本质的剧本?一个纸醉金迷的导演，如何能创作出久演不衰的电影或电视剧?总而言之，一个缺乏艺术良心的作家，人们不会期冀他创作出经得起历史考验的作品的。

文艺评论是根据理念、逻辑推理写出的理论，它要阐述生活及作家如何结构题材，如何构思，如何设计人物关系，最后推导出作家应如何概括生活、塑造典型云云；而同一题旨用杂文形式表达，那便是判断，就是批评、批判，常有嘲讽、揶揄的成份与因素，且有形象或形象性，终归是以艺术感染力打动读者心灵，让读者直接感受，从而引起共鸣。而文艺理论或评论则用道理的阐释让读者去接受。

杂文与文艺评论的文化差异就在于杂文是文学作品，它是由感性到理性，而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则是从理性到理性；杂文是以文化心态与文化感觉给出的文化价值，而文学评论则是以文化底蕴与文化记忆给出的文化价值。杂文表达的“就是如此”，文学评论表达的则是“如此这般”。

阅读作品，观看演出，文艺家的艺术良心昭然若揭。当今，人们为什么对某些小说、诗、电视剧和小品、相声极其不满?就是因为作家、诗人和明星大腕们“对生活的一切都满意”，所以，他们创作不出反映民众心声的作品。一个歌星出场费二三十万，他如何能体会民众的心声!无怪乎人们声讨某些歌星、笑星!虽然他们没有文化知识，可他们的存折往往都是六七位乃至八九位数。你看，他们中有几个捐助灾民和念不起书的孩子!他们动辄上亿元拍一部电视剧，其文化价值与社会意义究竟几何?

杂文《“满意”和“写不出”》看似平和，但它确是尖锐，一针见血；看似是针对当时的某些“文人”和“公子哥儿”，实则到今天，也有其针对性，是对那些缺失艺术良心的作家们的一记棒喝!

孙用(1902-1983)，原名卜成中，浙江省杭州人。1919年起曾任邮局职员、中学教师并从事翻译工作。1949年起历任杭州高中教师、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鲁迅研究室顾问。译著长篇小说多部，著有札记《鲁迅全集校读记》等。

2006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