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总经理,现实却是董事长
2007-05-14大卫
大 卫
小时候我是很聪明的,可以把一只麻雀的公母分出来。像我这样聪明的人,这辈子得有一个好的职业。小时候,我们一般都做过一个《我的理想》之类的作文题目,记得我那时写的是当个老师,好处我说了一些,比如老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啦是红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啦之类的,其实别人根本不知道我想当老师最真实的原因,那就是想揍谁就揍谁,说打屁股绝不会打手心的。当老师的好处,还在于好找体面的理由,比如明明自己想上厕所,却可以临出门前布置一道作业:“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五十三页,把最后两道练习题做了,十分钟后我抽查一下……”
后来很偶然看到高尔基一句话:“一个人追求的目标越高,他的才力就发展得越快,对社会就越有益”。感觉自己原先的理想也太小儿科,立即把它给格式化了——我的理想不再是老师,而是科学家。记得那是一堂作文课,教语文的张老师,让我们每个人都说出自己的理想,那时,我们班有说做这做那的,比如飞行员、国家总理、地震局局长(那一年正好唐山大地震)……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印象最深的是王小湖,她的理想是:解放全人类。为此,她受到老师的表扬,说她最有远大胸怀。如你所猜,看着同学们如此的豪情满怀,我也借坡下驴地把理想改了,做一个科学家,如果再要加上一个定语的话,那就是“伟大的”,我要造一个什么弹之类的,把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统统招安到社会主义阵营里来。
但遗憾的是,后来,我没做成科学家,只是在江苏的一个叫睢宁的地方做了一名郎中。这么说,也并不意味着我没有理想。只是,不再远大而已。说这话是因为,刚踏上工作岗位的时候,我还算一个有为青年,曾信誓旦旦地对家里人讲,做不了科学家,最起码也得弄个县长当当。然而,几年下来,别说县长了,连家长也没当上。三十岁时,我的理想发生了重大变迁,不是县长到省长的变迁,而是退而求其次:在老家有一套房子。有一阵子,我瞎琢磨,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是不是需要一些钱?比如,你想娶如花似玉的姑娘、想弄个部门负责人当当、满世界地旅游……都是需要一摞又一摞“骂你”(money)的。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但,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理想这个词,已被生活之手,拧成另外两个字:愿望。看来,理想是不能穿上“马甲”的,否则,它就变成了愿望。
有人说,山溪的理想是大海,臭水沟的理想是池塘;海鸥爱的是大海,蜻蜓爱的是池塘。这样的名言,不知害了多少人——理想不害人,不切实际的理想却最害人——我不是一个出身论者,也不是血统论者,最不屑的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之类的,但我相信有些常识,人是要必须明白的,玉米怎么努力都长不成水稻,马再刻苦也变不成鱼。还是拿我来说吧,现在每天要考虑的是如何把房贷还了,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要与银行发生关系。脑子里思考的不是经国之大事,而是把碎银子挣到后,把日子进行到底,不管它美不美丽。但你也不能说我没有理想,只能说我的理想,越来越与现实对接,越来越具有可操作性,而不是盲人摸象,或者痴人说梦。以我个人经历来说,小时候的理想属于浪漫主义,长大之后,理想从浪漫主义变到现实主义,当一个人真正成熟了,理想也会从现实主义变成批判现实主义——理想之树只有紧紧地扎根于现实的土壤(一个多么熟悉而又俗气的比喻),才会茁壮成长。
我承认理想会给我们激情、勇气、信心,我承认理想是双翅膀,会让我们飞得更高,但我要说,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却是蜡做的翅膀——遇到太阳是要融化的——现实是一轮多么真实、硕大而又残酷的太阳。
接下来的岁月,我要为理想——也就是越来越现实的理想——打工——因为,它是我的老板,或许有时候,我要被它训斥得一无是处,但这也没有什么,就像坏老婆培养出大哲学家苏格拉底一样,与现实对接的理想,尽管有些不尽如人意——甚至让你大失所望——但它也会让我们越来越不抓狂。理想是个总经理,而现实却是董事长,也就是说理想再牛,它也得听现实的。如果哪位还不信的话,我就让小学时最有宏大理想的王小湖同学来个现身说法,这么多年过去,王小湖早就嫁到美国去了,她比我更富戏剧性,没解放全人类不说,倒嫁了个老美——不但嫁了,还为美帝国主义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另一个还是男孩。
题图/刘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