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 静

朱立生

半山小学有九个老师，天天吃饭、上课、晒太阳，端着水杯说事、聊天，日子本来过得很是平静。

上级见半山小学九个老师教九个班，心血来潮让他们请个代课老师，每月只有三百块钱，寒暑假不拿工资。

三百块钱一个月，鬼才来。但却真有人来，叫阿梅，她家里穷，还带着孩子，据说她只读到初二。

从此，日子开始不平静。因为只读初二的阿梅教书仿佛是博士后，三百块像拿了三千块。学生都围着阿梅转，一个个笑得小太阳似的，成绩呼啦啦地长。九个科班出身的老师彼此照面，都有说不出的尴尬。

日子真是不平静，高谈阔论忽然少了很多味道。阿梅只得三百块钱，还是教育局发的，但九个老师却都像阿梅抢了自己的钱似的，都冷冷地躲着阿梅。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半年，上面一不小心分来一个大学生。大学生一脚戳在这山旮旯里，生生把个阿梅给戳走了。学生昏天黑地地哭，九个老师莫名其妙地笑。什么世道，还是硬本本吃的饭长。

平静又开始回来，太阳又晒得有趣起来。

大学生工资一千多块，却不满这里，天天阴着脸上课，有时干脆不上。学生听他的课如听天书，都想着阿梅老师，成绩像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倒。

九个老师却奈何不了他，他的本本硬，工资多，不像三百块的阿梅。误人子弟，但那是教育局的事，不是老师的事。九个老师只是气，凭什么混日子也得一千多?这日子真是没法平静!

大学生也有自知之明。他不知怎么找到阿梅，让阿梅替他上课，把工资都给她。他自己，却跑到广东去了。阿梅不要一千多块，她只要有课上就很高兴，学生们也很高兴。阿梅最后只得七百块，是大学生坚持给的。剩下的，都归了学校的小金库。说好了，小金库只九个老师分，阿梅不分。

走了一个人，来了一个人，课没多上一节，工资却平白无故长了，真是好事。九个老师照样吃饭、晒太阳、喝水、聊天，心里隐隐地笑，盼着年终来临。

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可是这样平和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消息打破了半山小学的平静——那个连小学生都教不好的大学生进了一家公司，据说一个月工资就五千多块。

九个老师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傻——人家在外面发财，自己还傻呼呼地帮他守着“铁饭碗”，真是傻得不能再傻。

于是大家愤然，连夜联名写信，反映大学生擅自离岗事件，强烈要求教育局做出处理，否则也要让自己的老婆孩子代课云云。后来，教育局只好将他除名了事。发生这样的事，教育局对半山小学大为恼火，认为花三百块钱请一个代课老师根本没有必要，所以阿梅只好第二次离开她所喜欢的讲台。

一千块没了，小金库没了，阿梅走了，九个老师又回到先前的日子。但奇怪的是，九个老师的心情却出奇的好。半山小学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选自2007年8月2日《宁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