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
2007-05-14骁麟
骁 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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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薛小飞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宿舍里任何一个人回来晚了,都要被其他同学关心一下。对薛小飞却不然,自人们知道他和柳瑛的关系之后,都习以为常,反倒不关心了,没人问他到哪里去了,没人问他为什么回来得晚了,更没人问他和柳瑛进展得如何。有人找薛小飞,同宿舍的人不是说在阅览室,就是说到教室里去了,或干脆说不知道,没人说可能去了什么地方,似乎说了他可能去了什么地方,是抬高了薛小飞、贬低了自己。陈思为这样说,周步尘这样说,连宋仁杰也这样说,好像是同宿舍的人都统一了口径似的。
星期六又到了,柳瑛去组织舞会,她前脚出门,杨薇随后进来了。她这天着意打扮了一番:洗了头,打了发蜡,衣服也换了新的,里面穿了一件红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暗红色的西服外套,一个大三角裸露着红毛衣,把脸映得黑紫黑紫的,脚下还穿了一双半高跟皮鞋。在柳教授的印象里,她穿半高跟皮鞋是第一次,穿西服外套是第一次,穿红毛衣也是第一次。他望着杨薇,问:“杨老师今晚有事?”杨薇不自然地笑着说:“我今晚请您帮我做点儿事。”柳教授说:“做事就做事,还请什么?”他心里猜测她要去谈恋爱或和什么男人接触,让他在中间充当一个什么角色。杨薇极力装作顽皮的样子,笑着说:“我想学跳舞,请教授收到我这个徒弟。”柳教授以为她要在屋里学跳舞,虽说老男少女,但搂搂抱抱的,被人发觉了,永远也洗刷不净了,他赶忙说:“这屋里不是跳舞的地方,跳舞要有跳舞的场合,再说,再说我也不会。”杨薇说:“柳教授太谦虚了,谁都知道你曾和江青跳过舞,谁都知道诗社当初跳舞是您教的,您能说不会?你能教在校学生,就不能教往届学生?”柳教授说:“这屋里太窄了,转不开,不是学跳舞的环境。”杨薇说:“既然我诚心来拜师,那就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地方,哪能在家里?走,到舞会上去学。”说着,撒着娇拉上他要走。柳教授不自觉地边走边说:“我都这么大年岁了,上舞场,和同学们一同跳舞成何体统?”杨薇说:“你都在中南海跳过舞,中南海跳舞的都是年轻人?”
柳教授锁了门,神使鬼差,又身不由己地跟着杨薇走了。
舞会刚开始。这时候,同学们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围观的人少了,凡来舞场的,大都是跳舞的。围观的人,也都是想跳却不会跳,或私下学过,没胆量走进舞场的人。也有的没有舞伴儿,又不敢大胆邀请异性,只在靠边的地方望着舞场发呆。那些围观几次之后,根本不敢学,不敢跳的人,大都不来了。少了围观者,跳舞的场地无形中扩大了,跳舞的人杂乱地在舞场蠕动着,你碰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被撞了或撞了他人的,都自觉地改变一下方向。柳教授和杨薇一走进舞场,杨薇先拉住柳教授的手,随着乐曲迈动着脚步,柳教授不自觉地把手拦在她腰间,心里总有一种当年和江青在一起跳舞的感觉:一种内心不情愿却又摆脱不了、一种被强制的感觉,随即又产生和柳瑛在一起跳舞的感觉。内心不自然、身上觉得别扭,脚步杂乱无章,他远远地和杨薇拉开距离,象征性地触及到该接触的部位为止。杨薇开始感到周围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她,心里突突直跳,浑身不自在,脚步怎么也踏不住节拍。稍微镇定之后,她找到了感觉,心里变得轻松起来,举止也轻盈了。柳教授突然感到一种融合,一种默契,不自觉地和杨薇靠近一步,手搂住她的后腰,惊奇地问:“你这不是会跳舞吗?怎么还让我教你?”杨薇笑着说:“我会跳舞才让你来,没个舞伴儿,我跳什么舞?”柳教授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跳舞的?”杨薇说:“这还用学吗?走进这种场合,音乐一响,随着节拍,晃动几步,自然就会了。”柳教授突然感到眼有这个貌似粗俗的女人却有一股灵气,有一种内秀的气质,他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不学自会。”杨薇笑着说:“柳教授是不是看我是农村来的,粗手笨脚,只会种地?”柳教授赶忙说:“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的感应力很强,当初不该学经济,你该学音乐,学艺术。”杨薇说:“我们那时候,不是没有挑选的余地吗?如果让我挑选,我也决不挑选学经济,也不挑选上大学。”柳教授问:“那你挑选什么?”杨薇笑而不答。
两个人迈着说不上优美却也和谐、说不上娴熟却配合默契的舞步,不自觉地在人们的缝隙中穿插着,逐渐离开边缘,向舞场中心靠拢。柳瑛和薛小飞在舞场中心,她发现了父亲和杨薇,惊奇地向他们这边望着,要向他们这边挪动。薛小飞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搂着她的腰,有意地把她带到另一个方向。柳瑛不自愿地配合着,却扭过头向父亲这边张望着。薛小飞感到对方的举止跟自己缺乏一种和谐,有一种对方不情愿,自己强人所难的感觉,提醒她说:“别分散注意力。”柳瑛仍然扭着头,说:“杨阿姨也会跳舞?”薛小飞说:“跳就跳呗。”柳瑛说:“杨阿姨什么时候学会跳舞了?”薛小飞低声说:“那是我教她的。”柳瑛收回目光惊奇地注视着薛小飞,问:“你什么时候教她跳舞了?”薛小飞说:“你低点儿声儿,别让人听见。”柳瑛低声问:“你什么候教她的?”薛小飞说:“这几天,我每天晚上去教她。”柳瑛说:“我说隔壁每天晚上有动静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在跳舞啊?”薛小飞赶忙说:“她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你别说出去。”柳瑛忍住笑,说:“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关着门在屋里鬼鬼祟祟的,当然怕人知道。”薛小飞脸一红,说:“你别胡猜。”柳瑛贴近薛小飞,“哧哧”地笑着,说:“谁也没说你什么,你紧张什么?”薛小飞有一种受了羞辱的感觉,脸红红的,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眼儿。”柳瑛瞪了他一眼,突然松开他,从人群中穿行着向外走去。薛小飞怔了怔,赶忙追过去,追到门外,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却被她用力甩开。薛小飞说:“柳瑛,你这是怎么了?”柳瑛不理他,只顾往前走。他边追边叫她,一直追到柳瑛家里。柳瑛开了门,进了屋,正要关门,他赶忙挤进去了。她说:“你已经把我送到家了,你还要干什么?”薛小飞见她口气缓和下来,紧张的表情才放松了,说:“你看你,我就说了那三个字,你就赌气了。”柳瑛说:“是我今天不想跳了,跟你赌什么气?”薛小飞不知道她这话是赌气话还是真心话,不敢贸然说什么,柳瑛望着他的窘态,忍不住想笑,说:“你说说,你怎么想起教杨阿姨学跳舞了?”薛小飞说:“我哪里是要教她,是她想学,又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让我偷偷教她的。她不让我对别人说,你也别让人知道。”柳瑛说:“她是经济系的,中文系有几个认识她的?就是说了,有几个人对这事感兴趣?”薛小飞说:“就是没人对这事感兴趣,你也别对别人说,她这人爱面子。”柳瑛说:“是你爱面子吧!”
薛小飞心里宽松下来,正想说些什么,柳教授和杨薇回来了。柳教授兴致很高,一边说笑着走进屋。杨薇把他送回家,见薛小飞也在,说:“小飞,你们先回来了?”薛小飞说:“我们也是刚到。我该走了。”柳瑛把薛小飞送出门,又送出小院,不自觉地顺路走了几步。薛小飞和她并肩走着,彼此谁都不说话,他感到他和她又恢复了过去的距离,感到一种情感的默契、一种气氛的和谐。他说:“你该回去了。”她仍然没有告别的话。薛小飞转身走了,却感到心里少了点儿什么,身上也少了点儿什么,走了几步,他不由地回过头,见她仍在那里站着。
柳瑛一直望着他走远了,才返身回到家里。杨薇还在,柳教授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杨薇的舞姿,见柳瑛回来了,杨薇才站起身来,说:“我该回去了。”柳教授把她送出屋,送到小院的门口,说:“下星期你如果有兴趣,我们还去。”杨薇说:“到时候我来叫你。”
杨薇走后,柳教授回到屋,他情绪不减,夸赞杨薇说:“这杨老师看上去笨手笨脚的,像个农村妇女,但她的悟性很高,感受力很强,是个内秀的姑娘,一进舞场,谁都没教,她就会了,而且舞步娴熟,配合也默契。”柳瑛听了,“哧哧”地笑着,柳教授问:“你笑什么?”柳瑛说:“谁说杨阿姨没人教就会了?”柳教授说:“这还用说,谁见过杨老师学过跳舞?”柳教授对谁称老师,在他的心里,“老师”是一种职业,不一定是他的“老师”。柳瑛说:“她今天晚上跳的慢三步,是薛小飞教她的,整整教了她一星期。”柳教授头上像浇了一瓢冷水,情绪顿时减去大半,喃喃地说:“有这种事?不可能吧,她拉我要去教她学跳舞的。”柳瑛说:“怎么不可能?这都是薛小飞亲口说的。”柳教授半信半疑,自言自语地说:“这姑娘,我还真以为她无师自通呢。”
第二天,杨薇到柳教授家里来,柳教授问她:“你真的没跟任何人学,就会跳舞了?”杨薇笑着说:“你看我是那么灵巧的人吗?就那几步,我都学了好几天呢。”柳教授“噢”了一声,说:“我说呢。”杨薇说:“听说跳舞有好多种跳法呢,我只学了那一种,其它跳法,以后还真得请柳教授教我呢。”
柳教授赶忙说:“我也只会那一种,其它的,我也不会,什么时候你学会了,我还得请你来教我呢。”
23
周步尘本不想再去舞厅,也曾暗下决心从此再不跨进舞厅一步,但经不住耿莉莉敲打扬琴的身姿的诱惑,又一次去了舞厅。这次他不好意思再挨近乐队去看,站得稍远一点儿,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却又怕她扭过头看见他。
舞会结束了,他回到宿舍楼,走上二楼,见马占江一个人在楼梯旁站着,他随口说了一声:“马老师好。”马占江一怔,见自己挡了道儿,赶忙站在一边,笑着说:“对不起,您请!”周步尘见马占江如此客气,站住脚,说:“马老师还没休息?”马占江说:“我在想个问题,出来走动走动。”周步尘说:“我是经济系的学生,马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去请教请教。”马占江说:“我就住在这里,现在天还早,现在就可以到我那里坐坐。”
不知道马占江这话是出自客气,还是出自真心,话一出口,周步尘转身向马占江的房间走去。马占江随后跟过来,进了屋,马占江让坐,周步尘没有马上坐,他自我介绍说:“我叫周步尘,政经专业的学生。”马占江说:“知道,知道,你是班干部。”周步尘说:“马老师知道我?”马占江说:“听人说起过。”周步尘不知道马占江是在什么情况下,又是听谁说的,他首先意识到他站在厕所观察女生宿舍的事传到他耳朵里去了,或是偷了耿莉莉小勺的事被他知道了,脸一红,先感到一阵不自在,后悔来到马占江的屋里。马占江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说:“请坐。”周步尘犹豫了一下,坐下了。马占江坐在床头,说:“你们新考上的这届学生素质都比较高,基础比较扎实,只要肯努力,将来都是大有作为的。”周步尘说:“我们这届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有些人社会阅历多些,各自在不同的环境中形成了不同的思维方式,思想也有些差异。”马占江对他的话大加赞同,说:“你的话很有独到之处,观点不同倒是好事,不同可以争论,这样还能促进学术界的繁荣。但有些同学却不是这样,他们没有做学问的样子,还像‘文革时那样,乱打棍子,乱扣帽子,这样不好。”他在指陈思为那封信的事。周步尘不知道陈思为的事,也不知道他在指谁,他随口应酬说:“观点不同,还是表达出来好,大学就应该讲不同学派的观点。”马占江说:“你这话说得很对,大学是搞学问的,不能像宣传媒介一样只宣传一种观点。那种东西虽能统一人的思想,却不是学问。”周步尘说:“马老师上一次作的那个东亚经济的学术报告,观点就很新,同学们对您那个学术报告很感兴趣。”马占江说:“那次是随便聊聊而已,谈不上什么报告。”周步尘说:“如果马老师有时间,希望能给我们多作些这类的报告。”马占江说:“系里的课程都有周密安排,我是不能随便占用同学们的时间的。如果你对东亚经济有兴趣,就时常过来坐坐,我们随时交换一下看法。毕业后就到我们所里来。”周步尘惊喜地问:“能行吗?”马占江说:“我们所里现在还有两个编制,真正做学问的,不想扔了过去的教龄,想来的,又都是搞行政的,我不想把编制白给人占了,想等到这届学生毕业时,留两个毕业生。如果你有兴趣,我给你留一个名额。”周步尘说:“如果有这种可能,我就向这方面发展,将来一定争取留所。”马占江说:“离毕业还早,现在也只能随便说说,不算数。将来留所不留所,学习期间,把基础打得扎实些,总是有好处的。”
周步尘无意中得到一个留校的承诺,他喜出望外,从此,不断到马占江这里来请教一些学术方面的问题。马占江说:“东亚经济的中心在日本,搞东亚经济要过日语这一关。”他到书店买了一些日语入门之类的书,自学起日语来了,每天早晨,他起个大早,拿本日语书在操场边咿哩哇啦地学发音、背单词。晚上钻在被窝时,别人说些无聊的话题,他不搭腔,心里默背着日语,同宿舍的同学拿他开玩笑,说日本人要是来了,鬼子进村抓八路时他准会给鬼子当翻译,他一笑了之,并不计较。耿莉莉在他心里的形象逐渐淡化、逐渐消失,心里失支了她的诱惑,也就不再想入非非,也就不再手淫了。他只想着把基础课学好,把外语学好,将来留了校,说不定有机会上研究生或到国外去留学,然后当教授当学者。每天晚上背累了,当大脑轻松下来时,他就编织着美好的前程,想象着美好的未来渐渐睡去。
一天晚上,他梦见了耿莉莉。这是他对她想入非非以来,她第一次进入他的梦中。在他单想思的时候,他多次想梦见她,本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但始终没有如愿。她在他心里淡化多日之后,却进入了他的梦里,他顿时心旷神怡,忘情地追逐着她。在旷野里追、在沙滩上追、在山间小路在密林里追,就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他看着自己在追逐着耿莉莉,却又不感到那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现实中,追逐的他在现实中,全身的肌肉,全身的骨骼在动,意识也在动。耿莉莉在他前面触手可及,但她的身子左右扭动着,却总是抓不住。看的他也在现实中,他为他着急,但看到他跟她忘情地追逐,心里又酸酸的,好像自己是被遗弃的。他追上了她,搂抱着她,那感觉是实实在在的,他感到了她的体温,感到了她的喘息,感到了嘴唇吸在一起,像吮小勺时抽动的那种感觉,像小勺从他嘴里往外抽,又像他从她的嘴里往外抽小勺,互相吸着,吸得有力,抽起来也很有力,像要把自己吸过去,又像把对方吸过来。他醒了,脸上带着微笑从梦里醒来,嘴上还留着对方的余香,留着小勺从自己嘴里抽出去或从对方嘴里拔出来的那种感觉。这时天已蒙蒙亮了,同学们都已经醒了,都躺在床上愣神。他手摸摸腿裆,裤衩湿了,粘糊糊的,他怕沾在被子上,支着腿,不自觉地说了几句:“梦里一觉醒来,忽觉大事不好。不好,不好,被褥全都湿了。”
宿舍里本来是有声音的,大多是醒来后翻一下身或伸伸胳膊、伸伸腿的声音。他话刚落音,宿舍里反到静下来了,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静得像空气凝固了、时间静止了似的,那种状态足足持续了半分钟,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的笑声,那种声音是在同一时刻,除周步尘之外所有的人嘴里喉咙里和胸腔、腹腔中迸发出来的,有的侧过身弓着身子笑,有的笑岔气,坐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笑,一直笑了好几分钟。同学们因周步尘好多日子没有和大家一起说这类笑话了,这天他开了头儿,大家也不管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边笑边问他做梦梦见谁了。他说他是随便说的,谁都没梦见,同学们不信,依然再三追问。薛小飞突然说:“别闹,这不是半阕《如梦令》吗?”大家没反应过来,薛小飞接着说:“毛主席诗词中有一首词,有几句跟小周这几句差不多,可惜不完整,要是完整了就好了。”大家听了,跟毛主席那首词对照了一下,宋仁杰说:“四句一样了,还差三句,小周,你把它填完,准是一首千古绝唱。虽说收不到《全宋词》里去了,如果将来有人编千古艳词,准能收入。”陈思为说:“扯蛋,把这种东西跟伟大领袖气壮山河的诗词相比,这不是恶毒攻击吗?”薛小飞说:“古人词牌是人人可填的,伟大领袖能填,小周就填不得?小周,别理他,填完。”宋仁杰说:“你把这首词填完了,拿到校报上一发,准比薛小飞那首白话诗走红。那时候,你也就成为全校的新闻人物了,全校的人都会知道425宿舍又出了一个文学新秀,你也可以入诗社了。”
大家都跟着起哄,鼓动他把词填完,直把周步尘说得脸红红的。宋仁杰说:“你不补充,我们就帮你填,填完了,就是我们集体创作了。”薛小飞说:“咱们帮他填,填完了,小周还是作者。”大家从头开始,对照着《如梦令》的句式,你说一句,他说一句。一个人说完,被另一个人否定,你否定了我,我否定你,一直否到楼道里闹闹哄哄,先是洗脸、上厕所的声音,后传来碗勺碰撞的声音时,那首词也没填成。
周步尘是最后一个起床的。他的腿支得时间长了,冷风“滋滋”地往被窝里钻,继而感到又往肉里钻、往骨头里钻。在同学们都去洗脸的工夫,他才换了裤衩起床。他很惋惜这天没到外面复习日语。整整一天,他感到身上肉皮发紧,浑身像被箍住了,晚上浑身酸痛。第二天,薛小飞和陈思为扶他到学校的卫生站去看病,校医随手开了一个药方,取了几粒白色药片,吃了不管用。
他两天没去上课了,杨薇知道后,在上课期间到宿舍来看他,说些不能只拼命学习不顾身体,要劳逸结合之类的话,直把周步尘说得脸红红的,只唯唯诺诺,半句话也应酬不来。
周步尘那几句词不知被谁写到厕所的墙壁上去了,好像怕写在四楼厕所被周步尘看见后擦去,专写到二楼厕所里。不几天,这几句词在全校男生中传开了。传归传,却没人知词作者是谁,否则,周步尘也会像上次薛小飞一样成为全校的新闻人物了。这事连校党委办公室和校长办公室也知道了,临近元旦时,学校给各处室、各系各专业师生下发了一个《打扫学校卫生,过一个革命化元旦的通知》,《通知》中专门提到要彻底清除“厕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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