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错的天使

焦松林

我是犯了错的天使

被上帝派来

向你赎罪的

德蕾丝这几天总有些疑惑，她觉得自己眼前的生活好像与过去不太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她把自己的想法和丈夫庞洛说后，庞洛笑了：“你瞎说什么呢，女儿嫁出去两年了，生活如意，没什么值得操心的。我一直都是守林员，20多年都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你还想奢望什么更好的生活吗？”

庞洛这话让德蕾丝有些不好意思，是的，难道她还曾有过什么贵妇人的生活不成？庞洛见她不出声，披上衣服，驾起他那部半人半货汽车，从山脚下的家里，赶去烟雾山守林去了。庞洛一走，德蕾丝就拿起焖烧锅，为他们的午餐煲起汤来。排骨放在锅里煮着，不一会儿就发出浓浓的清香，护林犬斯托闻着了，在外面发出不安份的吠声。

德蕾丝笑了，她把手中的烹饪大全放到阳台的摇椅上，刚走到屋外去牵斯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斯托的饮食习惯与他们家人一样，吃的都是煎牛排烤猪排，应该对这种中国菜肴没感觉，可如今，它怎么也喜欢上了这煲汤的味道呢。要知道，这可是德蕾丝刚刚从烹饪大全上学到的中国菜。

斯托好像是一位朋友送给她家的，是哪位呢？德蕾丝苦笑着坐了下来，自己刚刚四十出头，记忆力怎么就变得这么差了。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送狗的那个人的名字，斯托是庞洛在警察局工作的朋友鲁达弄来的。

德蕾丝拿起电话，拨通了鲁达的电话。鲁达听到她的问话很是吃惊：“什么，你不知道斯托也喜欢喝中国餐里的汤？你，你，难道庞洛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德蕾丝觉得鲁达的问题有些没头没脑，她还想问下去，可鲁达已挂断了电话。

中午，庞洛回来了。他一边喝着汤，一边夸道：“德蕾丝，你的汤越做越好了。”越做越好？难道自己以前做过？德蕾丝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丈夫，可庞洛已转变了话题：“德蕾丝，下午我得去伐一棵树。那棵树快要连根倒下了，我怕会砸到过往的路人。你下午就一个人呆在家里，好吗？”

德蕾丝嘴里应着，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疑虑。庞洛、鲁达，他们似乎都在回避着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做过什么，改变了她的生活，现在都矢口否认了？不行，她得跟踪庞洛，看看他是不是有意在瞒着自己什么。

吃过饭，庞洛前脚刚走，德蕾丝立即就尾随而去。正值深秋时节，烟雾山上的荆棘结满了一个个刺球，尖刺割破了德蕾丝的外衣，刺球也一一粘在了她的身上，可德蕾丝已顾不上了。她避开那条上山的大道，从另一侧小径直奔山腰。青石板路仄仄的，松针软软地被她踏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这细微的响声，不时地提醒着德蕾丝，以前的生活的确是另一种模样。

终于到达了庞洛说的现场。德蕾丝远远看见丈夫正从半人半货的小车上拿出棕绳，慢慢地来到那棵足足能让三人合抱的倾斜的树旁，他手脚麻利地把绳子往树上一系，又把另一端系在半人半货的小车上。再凑近些看，那树将要倒下的位置旁边，是一座公墓。原来庞洛担心的，是树倒下后砸坏了那个墓碑，而不是什么路人。

德蕾丝浑身颤抖着，果然，庞洛是在撒谎。他骗自己，一定还有其他的什么还瞒着自己。德蕾丝印象中，她的生活很富足，很快慰，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

庞洛又拿起了一根粗绳，他将一头的钢制挠钩抛向树干上端，挠钩深深地扎了进去。接着，他又走向那棵大树。这是庞洛伐木时常用的方法，用这种平衡的方式，可以避免树倒下后砸到他那辆车。就在庞洛转身的那一刹那，德蕾丝又向那个墓碑靠近了些，她得看看，这些碑究竟是谁立的。

碑上刻着“这里躺着我的慈父马克·史密斯，他是一位优秀的狩猎工作者，对丛林生物，有着天生的兴趣和卓越的捕捉能力。马歇尔·史密斯。”德蕾丝没有再看下去，马歇尔·史密斯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真切，她得立即赶回去。

下了山，德蕾丝没有回家，而是在路上搭了部便车，直奔郊区警察局，鲁达就在那里上班。她想不起马歇尔·史密斯这个人的情况，可警察局的电脑记得。全国每个人的资料都在那里面存着呢。

鲁达对德蕾丝的到来十分诧异，等他听说德蕾丝的来意后，更是目瞪口呆：“德蕾丝，听我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毕竟，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好处。”

德蕾丝几近疯狂了，她不能坐视庞洛有事瞒着她不管。这里面，可能还有不忠的影子。哪有丈夫对妻子这样的，不行！坚决不行！

鲁达拗不过德蕾丝，从文件盒里抽出了一份档案，淡淡地说了句：“你自己看吧。”

档案里，详细地记载着马歇尔·史密斯的罪行：马歇尔，野生动物猎捕者，利用烟雾山护林员妻子德蕾丝的贪财心理，出高价为自己死去的父亲在烟雾山买了块墓地，以此结识了德蕾丝和庞洛二人。接着，他经常拜访护林员家，假意教授德蕾丝中国式菜肴的做法，不时上山，搜寻国家级保护动物灵獾。半年没有结果，马歇尔另生一计，他用枪逼迫庞洛上山为其寻找灵獾。结果，庞洛将其带上群山之中，刚刚设计逃脱，就被马歇尔发觉。马歇尔将庞洛吊到了树顶，正要严刑拷问时，德蕾丝找上山来，发现这个情形后，德蕾丝大惊失色，不慎摔下山去。庞洛乘机脱逃，利用自己的手机报警，警方成功将其抓获。马歇尔因涉嫌猎杀珍稀动物、威胁他人生命被判入狱七年。

德蕾丝病愈后，因失去记忆和其丈夫庞洛的出色表现，免除罪罚。

看到了这里，德蕾丝一下子怔住了，刹那间，她一切都想起来了。她的确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那时候，她经常埋怨丈夫庞洛挣不到高薪，让她无法过上好日子，甚至连中产阶级都算不上。马歇尔就在那个时候出现了，他殷勤地为她家忙前忙后，为了一个公墓，给了她两万美元。结果，马歇尔却是冲着灵獾来的。

“七年了，庞洛在为你治病的这七年里，耗尽了所有的积蓄，甚至连入狱的马歇尔都受了感动，为你付了部分医药费。这七年里，他能做到对你守口如瓶，根本不去埋怨你做过的一切，你还想找什么呢？”鲁达用极其烦躁的语气说道，“你千万别向庞洛提起你知道了这些，否则，不是揭开了你自己的疤，而是让庞洛痛苦。”德蕾丝点点头，她能做到这一点。她也明白了今天庞洛的做法——即使马歇尔为恶，可他为自己支付过医药费，庞洛不忍见他家的公墓被毁，这才去伐木的。

就在德蕾丝记起一切的时候，警察局内的电话惊遽地响起。鲁达拿过电话一听，脸色就变了。“德蕾丝，快，庞洛出事了。”他来不及向德蕾丝解释，拉着她就上了车。

赶到事发地点一看，德蕾丝差点昏了过去。树已被伐倒，可庞洛却被高高地吊在了另一棵树上，那根钢制的挠钩正勒住了他的脖子。庞洛一手拉住那根挠钩，想让它不要过多地扎进自己的皮肤里，另一只手还拿着电话。鲜血顺着他的颈部汩汩地流了下来。

“怎么办？”鲁达六神无主地问道。德蕾丝猛然记起当初她坠下山前那一刻，分明能看到吊在树上的庞洛一脸惊恐，接着，他竟迸发出莫名的气力，从树上挣断了那根绳子。今天，他肯定做不到了。

德蕾丝驾上自己家那部半人半货小车，快速地驶向庞洛。车一停，她就爬上了车顶，接着，她双手握住庞洛正在用力乱蹬的双脚，让他们落到了自己的肩上。庞洛正处于无意识状态之中，他的脚力大得惊人，踢得德蕾丝眼前直冒金星，可她还是忍住了，不停地向鲁达喊道：“快，快，爬上那棵树啊！”

在鲁达与德蕾丝合力之下，庞洛终于被救下了。他立即被送进医院急救。在医院里，德蕾丝一直守护在庞洛的身边，“不要告诉德蕾丝，不要……”庞洛不停地喃喃说道。

“好的，好的，我会的。”德蕾丝泪如雨下。

“那你是谁？”有一刻，庞洛清醒过来了。

“我，我是犯了错的天使，被上帝派来，向你赎罪的。”德蕾丝答道。她的双手紧紧地攥住庞洛的那双大手。只要有这双手，再苦再难，他们都能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