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游戏

顾文显

清江市糖酒公司的鹿总经理，是全市商业系统出了名的精灵人儿，有人说他能看到地下三尺深，眼珠一转变八个心眼，这话连他自己也默认。这天，鹿总经理酒足饭饱，正为他新买的一辆汽车得意呢。

鹿总经理以糖酒公司的名义买了一辆汽车，不多不少整整花了20万元。糖酒公司本来已有好几辆车，又买这么个多余的玩艺，员工们很有意见。可鹿总经理有他的打算。

他家里有一辆破车，是花一万五千元买的，老得不行了，眼看这破车用不了多久就得趴窝。鹿总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糖酒公司再好，不姓鹿，于是照他那辆破车的型号样式买了一辆，办好牌照后，将原有的破车花五千元喷漆补残换轮胎，弄得表面像新车一样。恰巧的是旧车引擎盖上打的号码尾数是115l，新车是1757，他做点手脚，把旧车号两个“1”各弄上一笔，看不出来！再把牌照一换，就调了包。这样，他只花两万元便弄到一辆新车，纯赚了18万！

调包以后，鹿总经理心里也不踏实—— 一旦被细心明眼人看出来，对他不利。

就在鹿总经理仍然为换车的事忐忑的当口，他发现了一笔好生意：市郊龙泉乡一个姓庞的个体企业老板要买车。鹿总经理知道后，马上把庞老板请来说：“我新买的一辆车用不上，养路费却交了半年的，你如不嫌弃，我可以照本儿卖给你。”庞老板也知道糖酒公司买了新车，又看过他们已入账的发票，心想，如果买了他们的车，会省去不少麻烦，养路费、办牌照又省去好大一笔——合算！双方讲定，交了钱，取车。

就这样，鹿总经理把破车甩给了那位庞老板，他让会计给对方开了张20万元的收据。在个人与集体之间，鹿总倾向自己，在集体与集体之间，鹿总当然向着自己的公司。他暗想这辆车推给庞老板，明知上当，他也无可奈何。你自己看中的，是你图省事、图省钱。小小个体企业跟他这个名牌企业打官司也没上风占。鹿总经理正得意呢，财神又找上门来了。

老虎哨镇的山珍罐头厂派人来找他谈业务，说有一批罐头价值22万元，要求鹿总一口“吃”下去。当然有回扣给鹿总本人——足足两万元。

几天后，山珍罐头厂把罐头运进糖酒公司大库。

鹿总买下这批罐头，心里也胆突突的——乡镇企业的产品质量是不是真的过关了呢？就是过了关，假如这东西滞销，超过保质期还是要扔掉，赔了虽然是糖酒公司的，可名声是他鹿总的，影响他的前途呢。

要说鹿总，不仅有心计，而且有财缘。正为罐头的事闹心呢，有位个体户叫赵江的找上门来，说要赊购那批罐头。

鹿总很高兴。但毕竟生意人出身，不敢马虎。他问赵江：“赵老板有销路啦？”

赵江冷笑：“什么销路？我打听清楚了，你这批罐头22万元进的，我给你23万元；待我拉出去卖掉，最多只能卖20万元现金，赔本的买卖。”

“赔本的买卖你干？”鹿总的眼睛干转着，转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他隐隐觉得其中有诈。

赵江叹口气：“想上设备没现金。我们那个镇受灾大，银行不给贷款。我便想了个办法先赔两万，使新设备及时上马。不出俩月，就挣出来了。而我赊购这批罐头要四个月还款，里外里，你白赚两万呢。”

鹿总不上当：“你把我的罐头赊了去，做无本生意，赔赚咱先不论，到时候还不上钱，我哪儿找你去？”

赵江又叹口气，站起来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别说那么多不中听的。我有钱，但存的是贴水定期，连本加息共23万元还多呢。只是这钱还得四个月才到期，因此我才着急。”

原来是这样。鹿总松了一口气，但他仍然不能大意：“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得把存单拿来我瞧瞧。”

赵江说：“我怕鹿总小气，也随身带了来。”赵江将存单掏出来，递给鹿总。果然不假。

鹿总眼球一转，说：“这样吧，你那存单反正也支不出钱来，押在这儿岂不更好？”赵江哈哈大笑：“鹿总，我算服啦。好，依你。这存单11月13日到期，咱们就那天结账。”

就这样，赵江把罐头拉走，卖掉了，得了现金。鹿总也去了一块心病。

转眼到了11月13日，鹿总在糖酒站等了一天，也不见赵江的影儿，以为他忙忘了，便打电话给赵江，没人接。他想：不怕你插翅跑了，我有你存单在手呢。第二天，他带人找到那家储蓄所，准备把钱取出来。

储蓄员很严肃地问他：“你是哪个单位的？”随从赶紧说：“这是咱糖酒站的鹿总经理呀！”储蓄员记得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才换了笑脸：“对不起，这张存单昨天已被原储户取走了。”

“啊？”鹿总大吃一惊：“存单在我这儿。难道这张是假的？”

“不。”储蓄员说，“鹿总应当多了解一些储蓄常识。人家存单上写的是赵江，身份证也是赵江，他事先来挂失，七天后，就可以将原存单作废再补发新的。昨天人家持新存单来提走现金，这是符合手续的。”

鹿总大呼“上当”，回办公室拿起电话，找他单位的经济律师，要控告赵江诈骗罪。这时，秘书进来，递给鹿总一封信，是赵江写的。

尊敬的鹿总：

我知道你正在发火——为那23万元钱。你是个聪明人，我就挑明了说吧。我和庞老板，还有山珍罐头厂的老板都是朋友。庞老板买了你那辆破车，差点自杀。你知不知道？当我们发现那破车原来是你设法坑集体的道具时，我们决定以牙还牙，和你玩一场“汽车、罐头、汽车”的游戏。现在那辆破车和收据在我手里，卖罐头的20万元现金在庞老板处，请你派人来将车开回去。不过提醒你一句，车还是你自己用，把新车还给糖酒公司。否则，对你不利。

如果你要起诉，我不怕。我有从你那儿20万元买的一辆车，还有你开的收据。大不了法院把破车判给你。我们没钱，还是以车顶债。你说呢？

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收受两万元回扣的事，我们打算向检察机关举报。这边有盒录音磁带，是你收受回扣时说的话。你想听的话，我们可以复制一盒寄给你。

赵江 11月14日晨

鹿总经理像一只扎了眼的猪尿泡，跌坐在沙发里，冷不丁想起那“1757”的数字。他妈的都是数字不吉利，你（一）拐我（五）拐呀！可是，眼下怎么办呢？他的眼珠子转了又转，转得又涩又疼。直转到他的经济律师走进他的办公室，仍是没转出个点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