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天情断肠

刘喜梁

石头是凤凰村惟一的铁匠。石头的打铁铺旁依着村中的一株梅花树。石头打的用具耐用好使，人又憨实。村民们都喜欢他。石头是个光棍，自个儿拉风箱又自个儿动手将一块块烧红的铁变成村民手中好使的工具。

石头的确是一个优秀的铁匠。他会打造任何一种兵器。有人说他打出的青峰剑削铁如泥，有的说他将来一定能够打造出凤凰剑。石头听了，只是笑笑。石头会功夫，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就像从来没有人看过他打造的青峰剑一样。看上去，石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冬天的一个黄昏，石头正在打铁铺打铁，突然看到一个女人身子一软昏倒在路旁。接着就有许多人围过去，石头也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过去。一看，女人脸色蜡黄，樱唇干裂，八成是饿的。石头就叫村妇帮忙把女人背进铺棚，忙煨了米粥喂女人。女人在石头灌了许多米粥后才慢慢睁开眼睛。女人突然看到身边围着这么多陌生人，顿时两颊绯红。好一会儿，女人才说出了话。原来她是京城人，随父母访亲在途中遇到匪人。父母都遭毒手，她死里逃生，已有几天没吃东西了。

许多人就说，石头你留下她吧。石头看着那个叫莲花的女人，看了很久，然后笑着说，先住下吧。

后来石头果真留下了女人，并给她买了新衣裳。换了新衣裳的女人十分漂亮。不久，这个漂亮的女人成了大憨石头的老婆。于是许多男人的心里就有种酸酸的感觉，他们把嘴角流出的口水吸回去又流出来，一次又一次，吸得嘴巴嗞嗞响。然后咂巴咂巴嘴，说，真便宜了那个憨瓜！说是这样说，但大伙儿对石头和莲花都很和气。

新婚过后，女人就给石头打下手。石头的打铁铺再不是单调的“叮叮当当”了。女人格格的笑声和那红的火绿的焰一起映亮了整个屋子。

不久，莲花有了喜。再不久，莲花竟生了胎龙凤。

有一天，闲着的时候，莲花问石头，听村里人说你会铸青峰剑。石头说会。莲花说那你教教我吧。石头说好。石头铸的青峰剑果然削铁如泥，无数的铁具都可用青峰剑轻易地斩断，刀刃上没有半点钝痕。看着冷森森的青峰宝剑，莲花的眸子闪着泪光。石头也静静地看着剑，看了很久，又转过身来看着莲花，也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石头说真累！莲花也说真累！他俩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了。

第二天早上，石头醒来，发现莲花不见了。那时小石头和小莲花已经七岁了。

有人问，石头你老婆呢？石头回答说，走了。那些人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找？石头摇摇头，不说话，只是抡起大锤，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铁。

这以后，每天黄昏，石头都是坐在梅花树下喝酒。石头在梅花树下喝酒的第七天，村民们看到了石头铸成的青峰剑。他们也确信石头会武功，而且是个绝顶的高手。

那天，晚霞铺满天空。石头喝罢酒，醉眼朦胧地抽出一把剑，丢开酒壶疯狂地舞剑，舞得叶落花凋，鸟惊蝶飞，剑竟可离他一丈以外在空地里飞，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持着它飞舞。那剑随着石头一起飞，时而穿向云霄，时而又跌落如雨，天地人剑，浑然一色，壮观非凡。但那种萧杀之气逼得人大气也不敢出。舞罢，剑从空中落没入土中，连剑柄也看不到了。接着石头如虚脱般斜靠在梅花树下，拎起酒壶，又喝起酒来。

与此同时，凤凰剑再现江湖的消息传到了凤凰村。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众人似乎都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二十年前，手持一把天下无敌凤凰剑的石云，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独居螯头，成为一代武林至尊。然而在一个平常的夜晚，石云一家三十几口连同那把凤凰剑全部神秘地失踪。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石云飘荡在武林中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了，但有关他和凤凰剑的传说却经久不衰。相传石云是位铸剑的名家，凤凰剑就是他炼铸成的。石云无意中得到一块纯青透明的宝铁，于是他和新婚妻子日日夜夜地苦炼，费了九年的精神，最终炼成绝世罕见的凤凰宝剑。凤凰剑得名于剑出鞘的时候，漫天会闪耀着无数绯红的凤凰。剑划过，无数的凤凰就组成一只巨大的血凤凰随剑飞舞，还带着悦耳锐利的鸣叫划过天空。但没有人知道凤凰剑的真模样，因为见过它的人都已经死了，死在血凤凰的笼罩里。

没想到二十年后，凤凰剑竟然再现江湖。一旦凤凰剑再现江湖，必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七月七日华山举行武林盟会。石头也去了，还带了小石头和小莲花。会场聚了很多人，白道黑道都有。

盟会开了一段时间后，在江湖举足轻重的云霄鹤举起一把剑，声称它便是消失已久的凤凰剑。言毕，众人议论纷纷。

石头的眼睛一直盯着云霄鹤身旁那个漂亮的女人。人群中有人说，这个人就是云霄鹤的女儿。

石头站了出来，对云霄鹤说：“我是石头，你怎么可以用自己的女儿做棋子呢？”云霄鹤看着石头，冷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呢？她是我女儿。”

石头看到莲花的一滴泪悄然滑落，想说点什么，可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云霄鹤抽出凤凰剑。只见此剑纯青透明得像条冰；剑口反而有些浑圆，像一片韭叶。在日光的照射下，剑身顿时呈现绯红颜色，映得一切如桃花，那剑溶入这金光中，看去好像一无所有。云霄鹤在空中虚划了一下，传来清脆的嗡嗡声。众人啧啧称奇。

石头对云霄鹤说：“我用用。”不待云霄鹤说话，就把剑吸了过来。云霄鹤的脸“刷”地变得惨白。

石头松开手，仰天和风长啸，剑出鞘，随身飞起穿入云霄，顿时漫天铺满无数火红的凤凰，犹如绚丽的晚霞，无数的凤凰紧跟着石头又组成一只巨大的血凤凰扑向高空。接着一道长虹从空中划过。紧接着，巨大的火凤凰急速地扑向华山，把华山劈成两半，稍小的半片山“哗”地一声变成了废墟。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再看凤凰剑时，早已是灰飞烟灭了。

石头站在剩下的半壁山顶上，目光如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散乱的长发随风飘动。过了许久，他忽然流下泪来。

石头站在山顶突然想起了他爹。他爹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石云，二十年前被义弟云霄鹤和妻子出卖。就是他俩串谋联合四十名顶尖的武林高手将石家灭门……

冷清的月夜，石云常常站在峰顶吹箫流泪。他爹想不到自己的妻子竟是义弟的妻子。石头也想不到，自己竟娶了仇人的女儿。而且爱得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