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
2007-04-24刘学刚
刘学刚
我回到了原先的乡村学校教书。
这是我熟悉的校园,像熟悉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像一只青蛙———三年前,我是这里的一只小小的蝌蚪,游走了,三年后,我丢掉了尾巴,又回来了。现在,我操着普通话重新走进了校园,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前我总是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仰望着自己的老师,现在我却停在了许多仰望的目光里。
校园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还在原来的地方;我栽的月季更加健硕了,花压枝头;校园东北角那个树墩还在,它被书声打磨得更加光滑平整了;绿绿的池塘也还在,没有变化;只是我的班主任走了,他突然病倒了,这叫我不能不心情沉重了许久。
校园的天空很高远,校园的生活很舒缓,我最喜欢校园的黄昏。学生们都走了,校园空荡荡的,我走在其中,这里的黄昏像是一杯越泡越浓的茶,我小口呷着它的馥郁芳香。蛙声响成一片,像一张经纬细密的网,覆盖了农夫的吆喝声以及晚归的牛哞。在这样的黄昏坐着,蛙声微微震荡着我的耳膜,少年时的情境依稀还在,好像又回到了可以在操场上疯跑的年月,但我提醒自己,我已经成了一名要承担更多责任的教师。
记得刚搬进新校的时候,校园里尽是一些高低错落的土丘和大土坑。课余时间,老师们带领我们一锨锨、一筐筐、一車车地运土,可怎么也添不平西面的土坑,索性把它的四围修砌平整,建成了池塘。水,是现成的,头上有老天关照,边上还有机井,我们种上荷花,池塘便有了内容,也就有了名字:荷花塘,再放上几尾小鱼,这片水域就更摇曳多姿了。如今,那些不请自来的青蛙们就占据这里,当作它们的天堂和合唱馆。
天黑了。这个夜晚带走了所有的光亮,青蛙依然不知疲倦地歌着,此刻,所有的蛙声都为我而起。我喜欢这蛙声,有一个夜晚我曾失眠了,我闭着眼,把每一根头发都竖成了耳朵,指向荷花塘那边,接收着蛙声的高潮。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听到了蛙鸣,那欢快的蛙鸣,一切沉重的心事都会得到舒缓:那些无忧无虑的精灵们正躲在池塘的各处为我合唱着这一首欢乐的歌呢。
群蛙齐鸣,音节繁复,它的节奏不好把握,就像学生们的自由朗读,你接收的只能是一片琅琅书声了。
在家乡的校园,我是唯一写诗的青年教师,我随便截取一段蛙声,装进信封,寄到千里之外的都市。编辑来信称赞说,这是自然之声,是纯粹之声。他们称赞我,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只是把蛙鸣转述了一番!父亲说得好,我的诗是在学青蛙叫,呵呵。
诗成了我表达心灵的一种形式,也让我保持着和外面世界的联系。还是在安静的黄昏,我常常轻轻抚摩着信封上学校的地址,马上就能看到校园池塘中躲在荷叶下面的青蛙。而打开编辑们寄来的报纸,我好像又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蛙声一直在响着,我习惯性地推开办公室的门窗,那声音更加响了,它们其实是来自我内心深处的声音:交织着我的人生、事业、爱好和未来。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安丘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