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膀上的爱

于　强

柏林墙，1961年8月建于东、西柏林交界处，由高墙和铁丝网等构成，总长度为154公里，是冷战时期的产物。关于它，有许多鲜为人知的幕后故事。

冷战时期，一堵高墙将 美丽的柏林一分为二。十二岁的娜莎与爸爸克鲁兹就住在离高墙不远的一座小房子里。

这天周末，娜莎兴冲冲地回到家。放学时，老师布置了一项作业—做一只蝴蝶标本。

克鲁兹记得，离家很远的地方有片小树林，那里原来总是有美丽的蝴蝶飞舞。父女两人来到林子边，可是，多年的战火已经把美丽的小树林糟蹋得不成样子，以前在草丛中飞舞的蝴蝶也不见了踪影。父女两人举着网兜转悠了半天，一无所获。

克鲁兹见女儿很不开心，就给她打气：“宝贝，我们再往前走走，也许会有收获的。”

果然，两个人不一会儿真的遇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娜莎尖声叫起来：“爸爸，快捉住它！”

克鲁兹举着网兜冲过去，一下便将蝴蝶捕获了。娜莎小心地把蝴蝶捉出来，用钉针把它固定在了标本盒里。

回家的路上，娜莎捧着标本盒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大叫起来：“爸爸，你快看，蝴蝶的翅膀上有字。”

克鲁兹以为女儿跟他开玩笑，可当他接过标本盒仔细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蝴蝶的翅膀上果然有一行细小的字，如果不用心观察，几乎看不清楚。克鲁兹慢慢拼出上面的字：“7月20日，晚上10点钟，辛克尔公园……”后面还有几个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天哪！蝴蝶的翅膀上竟然会有字，这究竟是谁写的呢？那人写字的目的又是什么？

克鲁兹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冰冷的高墙将柏林城分开，局势就变得相当紧张，人们盛传东德与西德为了争夺对柏林的掌控权，互相派遣了许多间谍，他们用秘密的手段传递情报。

这蝴蝶翅膀上的字会不会就是间谍们的杰作？传说二战中，军方曾用昆虫和小鸟传递情报，如今用蝴蝶传递情报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自己很可能截获了间谍的情报，克鲁兹心中又兴奋又害怕。

根据当局的法令，举报间谍会得到重赏。不过克鲁兹并不想要金钱和奖赏，而是只想让妻子从监狱里出来。十多年前，克鲁兹夫妇怀抱尚在襁褓中的娜莎，企图爬过柏林墙，结果妻子被当场抓获，以“叛国罪”送进了监狱。十几年来，克鲁兹无时无刻不梦想着妻子重获自由，可现实是残酷的，自己有什么办法能解救她呢？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克鲁兹捧着标本盒，心里非常激动：只要向当局举报这个用蝴蝶传递情报的间谍，妻子肯定会得到释放。

经过深思熟虑，克鲁兹下定决心，他要自己先把那个间谍给找出来。根据蝴蝶身上的提示，间谍可能是在7月20日晚上，去辛克尔公园秘密接头，自己如果提前埋伏在那里，一定能发现那个间谍的真面目。

说干就干，20日晚上，克鲁兹提前来到辛克尔公园，找了处比较隐蔽的高地躲了起来。

10点钟到了，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响起了脚步声，克鲁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偷偷望去。在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男人从树林里走出来，来到空旷的草地上。那个男人在原地徘徊，不时看着手表，仿佛在等人，克鲁兹伸长脖子，想看清他的真面目，但光线太暗，怎么也看不清楚。

几分钟后，男人从衣服里掏出一只小盒子，拿出一块漂亮的小蛋糕。他在蛋糕上插上蜡烛，然后掏出一张生日卡，小声唱起了生日歌。歌唱完了，男人把蛋糕端起来，轻轻地吹灭了蜡烛。那一瞬间，克鲁兹惊奇地发现，那个男人竟然是自己的邻居—昆虫学家森特。看来在蝴蝶翅膀上写字的人一定是他了！

森特吹完蜡烛，烧掉了生日卡片，才慢吞吞地离去……

公园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克鲁兹。揭开了这个间谍的真实身份，反倒让克鲁兹犹豫不决了。

森特是个好人。他不但是个昆虫学家，还是个出色的大夫，当年在柏林流行霍乱，森特免费给大家量体温、送药片、打预防针，有时候半夜里也要出诊。当时娜莎与克鲁兹也感染了病毒，如果不是森特，他们的生命会非常危险。如今为了解救妻子，要去举报森特这样的好人，克鲁兹真有些于心不忍……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了，克鲁兹还是睡不踏实。突然，他听到娜莎在喊“爸爸”，过去一看，原来是娜莎在发高烧，情急之下，克鲁兹叫来了森特。

森特为娜莎打了一针，不到半个小时，娜莎退了烧。克鲁兹为了表示感谢，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与森特对饮起来。等瓶子见底，森特已经是舌头发硬了，他凑到克鲁兹的耳边说：“老伙计，你……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我是个间……间谍。”

“啊？”克鲁兹装出惊诧的样子。森特大肆吹嘘他的本事，说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间谍，杀过不少人。他养的蝴蝶中有一种特殊品种，它们只对紫兰花感兴趣，要知道，整个欧洲都没有野生的紫兰花。只要他在蝴蝶翅膀上写上情报，将它们放到野外，蝴蝶就会自己飞到种了紫兰花的同伙家中。

原来如此！

克鲁兹恍然大悟。森特走后，他越想越害怕：等森特酒醒了，回想起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杀人灭口呢？克鲁兹打了个寒噤，他考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

很快，森特就被逮捕了。三个月后，他以间谍罪被处决。随后，因为克鲁兹举报有功，他的妻子被提前释放。克鲁兹在欣喜的同时，内心却惶惶不安，对森特有一份说不出的愧疚……

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柏林墙随着德国的统一，终于轰然倒塌，克鲁兹一家也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一天，克鲁兹正与家人闲聊，突然有人敲门。克鲁兹开门一看，门外是位不认识的老妇人，她满头银发，一脸皱纹。老人问：“你是克鲁兹先生吗？”

克鲁兹点点头。老妇人取出一只盒子，交给他：“这是我儿子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由于我一直生活在高墙那边，没有办法见到你，如今我终于完成了他的遗愿。”

克鲁兹吃惊不已，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二十只蝴蝶标本，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写满了文字—

亲爱的兄弟克鲁兹：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间谍。当那道该死的柏林墙竖起时，我和我的母亲便生活在两个世界中。我与母亲暗地里商定，用喜欢紫兰花的蝴蝶传递信件，想不到被你意外发现了！你也许不知道，那天晚上在辛克尔公园，我看到了你，你躲藏的地点实在是太糟糕了。那天晚上，我是去给母亲庆祝生日的，我相信在那里点起蜡烛，母亲一定能在高墙那边看到我的烛火，听到我的祝福与祈祷……

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要冒充间谍？事情很简单，我不愿意让可爱的娜莎和我一样，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我得了癌症，快死了，我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让一位母亲回到她的孩子身边。克鲁兹，我不怪你，换了我，我也会那样做。

我不是个伟人，我只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我的愿望是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围绕在母亲身边。可我做不到，如今能用我残存的生命拯救一位母亲，我死而无憾。

克鲁兹满脸泪花。第二天，克鲁兹一家三口捧着鲜花来到了森特墓前……

（作者：于强；推荐者：梁衍军）

（题图、插图：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