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之夜》：复制的暧昧

卫西谛

王家卫的电影，永远表现的都是眉来眼去，说话兜兜转转，迟迟不肯表白，一种所谓的“暧昧”

在《投名状》与《集结号》两部华语大片的夹击下，王家卫的第一部英语片《蓝莓之夜》只获得了狭小的放映空间。

对于大众来说，除了喜欢宏大的场面之外，还喜欢清晰的情感表达，轰轰烈烈地爱，或者痛痛快快地恨。而王家卫的电影，永远表现的都是眉来眼去，说话兜兜转转，迟迟不肯表白，一种所谓的“暧昧”。所以，他的电影从来都是小众的。

之前王家卫最主流的影片是《花样年华》，已经将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拍到极致，由于情节简单易懂而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后来的《2046》，他对自己的风格和元素进行了过度拼接，使得影片太过复杂凌乱，造成口碑与票房的不佳。似乎是为了弥补上一部作品的缺憾，《蓝莓之夜》被处理得小心翼翼，故事极为直白、人物极为简单、情绪极为明了——因此影片虽然复制出了暧昧，但那种“粘稠的”中间状态却并未充分呈现(这或许是王家卫暂时尚未与英语时尚文化完全融合的结果)。

《蓝莓之夜》的开场，令人仿佛回到王家卫最著名的影片《重庆森林》——他在西方最获得好评的一部作品。裘德•洛所开的小餐厅令人想起梁朝伟和王菲产生爱情的速食店。

借助食物来比拟爱情，是王家卫最为惯用的手法。《重庆森林》里的厨师沙拉和凤梨罐头，曾分别被赋予了爱情口味与爱情期限的意思。在《蓝莓之夜》里，“蓝莓派”象征着爱情有着宿命的选择：虽然从来没有人点它，但总有人会喜欢。不过在这部电影里，这种寓意不再具有王家卫之前作品中的丰富趣味，比不上《重庆森林》，甚至也不如《花样年华》中的云吞面、《东邪西毒》中的“醉生梦死酒”来的有情调。

这部节奏缓慢的电影正像“蓝莓派”那样，显得有些过于甜腻。不过，这并不妨碍“好这口”的观众去喜欢它，因为王家卫或许在故事上有些漫不经心，但他的确知道如何处理光影和运用音乐来调动情绪。

著名的电影学者大卫•波德维尔在《香港电影的秘密》中早就指出，王家卫“爱把变化的影像放进作品中，如汹涌的流云、缭绕的蒸汽及香烟的烟雾；蜿蜒的车水马龙及跃动的城市灯火；掠过大自然景色的影子”。《蓝莓之夜》中这些熟悉的“王家卫式画面”几乎一应俱全，还有类似《春光乍泄》结尾处“列车走在瀑布般的高速流动的灯火之中”，以及大量隔着涂满字母的玻璃门或窗的镜头，制造出一种无比抒情的梦幻效果。

在这方面，王家卫的确是“能工巧匠”。只是在这些旧元素、旧意境、旧情趣之外，《蓝莓之夜》并未能提供给观众新鲜的感受，他很可能是假设观众都是新观众(比如西方观众)，或者怀旧的人。这部电影通过诺拉•琼斯这位女主角的经历，供给部分女性观众的“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的梦。以个人的感受，这个梦或许对都市女性依然有效，但这次的确没有能拍出现代感来，气氛上稍显过时，层次过于单一。

很多影评人把王家卫列为“戈达尔派”，在他的作品中的确随处可见欧洲电影的风格，比如戈达尔、贝尔托鲁奇、安东尼奥尼、布列松。王家卫曾巧妙地将欧洲电影的元素嫁接到香港电影工业体系中去，制造出相当新潮、并具有独特风格的电影来。

《蓝莓之夜》虽然是法国方面的主要投资，但选择了以英语片形式制作，大概是出于商业考虑，这从某种程度上削减了王家卫电影本身的一些“欧洲味道”。倘若故事并非以纽约、而是以巴黎为中心，使用非英语、非好莱坞的欧洲明星，用法语对白夹杂着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他惯常使用国语、粤语、日语、英语“混搭”)，那么这个《蓝莓之夜》是否会更具情调，更接近王家卫本身的电影气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