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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人生形式的诗意表现

2006-11-24蒋芝芸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8期
关键词:诗化翠翠边城

沈从文是京派小说的代表, 他的创作题材非常广泛。然而,在沈从文的全部创作中占有突出位置和最引人注目的是以湘西生活为题材的作品。他的作品描写湘西独特的自然风物、人情世态,展示了湘西普通人的生存状态和人生形式,及其在时代的大力挤压下的扭曲与变形,讴歌了湘西底层人民身上朴素的人性美和道德光辉。

沈从文的湘西小说在整体上展现了两种不同的人生形式,即现实的人生形式和理想的人生形式。《柏子》、《萧萧》、《丈夫》等作品,以独特的视角展示了湘西的现实人生。他笔下的湘西底层人民古朴和谐、乐天安命的生存状态和自在无为的人生形式,野蛮与优美交织在一起。 在《月下小景》、《龙朱》、《边城》等作品中,沈从文则以一种诗意的人生形式寄托自己的人生理想。

《边城》是沈从文表现理想人生形式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他在谈及《边城》时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 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 式。”[1] 中篇小说《边城 》是沈从文对人生形式的设计,是他精心绘制的理想图景,典型地表现了作者理想的人生形式。

一、借边地生活表现理想的人生形式

在作者的笔下,边城山青水秀,人情淳朴。边城的人们诚实勇敢、乐善好施、热情豪爽、轻利重义、守信自约、安分乐生,这里俨然是一个安静平和的桃源仙境。作品中,作家主要通过描写撑渡船的老人与他的孙女翠翠相依为命的纯朴生活,以及当地掌水码头团总的儿子傩送与翠翠之间的朦胧的爱情,展示了湘西地区宁静的生活,淳朴的民性,寄托了作家对 “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追求。

翠翠的外祖父,一生忠于职守,慷慨好施,不仅不收小费,而且还准备了茶峒特有的茶叶烟草,赠送过往客人。若到盛夏,便备好茶水给过往客人清热解渴,防暑降温。只要有人过河,则不管刮风下雨,决不怠慢,他是边地山民的一个代表,也是淳朴民情与古风犹存的一种象征。

不仅老一辈人,就是青年一代也莫不淳朴善良,具有健康而自然的美好人性。 船总顺顺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同时爱上了老船工的外孙女翠翠,但他们并不作兴情人奉送也不大打出手,而是公平竞争。翠翠内心对傩送有着朦胧的思念, 但由于许多不为人所知的原因,翠翠没有得到爱情,又失去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外祖父,而傩送“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2]她却并不怨天尤人,而是让生活如山溪水般自然流淌。

作者以牧歌的情调来描绘边城世界,因而他的小说便具有一种理想化的审美特征。在他的小说里,我 们感到的是边城人民的勇敢、真诚、善良、淳朴,看到的是青山秀水与两岸翘首以待的吊脚楼和走“车路”与走“马路”的独特的婚恋形式等。作者所描绘的是一个充满人性和谐美好的理想世界。

《边城》渲染了远离都市的乡镇的古朴美与山野美。这里的人物无论贫富贵贱,几乎人人心地善良耿直,安贫乐道,在一片宁静安谧的环境中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边城》借描写表现湘西人民淳厚古朴的民风,原始自然的生活,传达出作者所理想的“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边城》那样仙境般的世外桃源,很大程度上是作家的理想。

二、美丽独特的湘西风土人情

沈从文借美丽湘西独特的风土人情之中绘制理想人生形式的画幅。他笔下的边城,是一个山美水美人亦美的桃源仙境。

在边城茶峒,历史上知名的酉水蜿蜒迤逦流经此地。那里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两岸多高山,山中多细竹。近水人家多在桃花杏花里,春天里,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那里有依山傍水的小城,有建在河街上的吊脚楼,有朗然入目的黄泥的墙、乌黑的瓦的近水人家。还有那攀引缆索的渡船,关系茶垌风水的白塔,两岸高山中逼人眼目的深翠竹篁,竹林之中交递鸣叫的鸟雀等等。作家以他那清秀的笔调勾勒出湘西大自然的胜境,并在这青山秀水的处所展开人事的摹写。

边城茶峒不仅山青水秀,而且民风淳朴。人与人和睦相处,不分贫富贵贱,这和谐的人际关系与淳朴的风俗民情更加凸现作家的理想人生形式。这里的人物无论贫富贵贱,几乎人人心地质朴善良。无论是地方军事长官,还是当地有身份的人都能与民同乐,毫不惊扰百姓。而掌管水码头的船总顺顺,慷慨而又能济人之急,对求助者莫不尽力帮助,并同老船夫也保持着深厚的友情。

《边城》在描写民风的淳厚,人性的优美的同时,还大量描写边地特有的民情风俗,如元宵的灯火、端午的龙船,山歌传情及走“车路”或“马路”等,显示了边地特有的风俗美。

沈从文有意突出湘西地方的优美处与特异处。特别是端午节的龙舟竞渡,还有那花轿迎娶、牵羊担酒,唢呐吹奏、大伙摆渡的情景,还有在深夜中老道拿着纸幡引路、孝子笫二、杨马兵殿后,绕着寂寞棺木慢慢转着圈子,旁边有人打着锣钹,老道闭着眼且走且唱,安慰亡灵以及用杂色纸花,撤向棺木,象征亡灵升上西方极乐世界的丧葬仪式。 小说中表现的青年人“走马路”、“走车路”两种找对象的方式。“走车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求婚方式。“走马路”则是由青年自己用对歌的方式选择对象。 小说中男青年要唱三年六个月的歌,直到女孩满意为止,“走马路”是湘西青年人表达爱情的独特方式。

《边城》这些湘西地方山川风物,民情风俗的生动描绘,不是游离于小说所要表现的理想的人生形式之外的奇风异俗,而是作家理想人生形式的有机构成部分。作家在湘西宁静秀美而又古朴淳厚的风土人情描绘中构筑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

三、诗化散文化的小说体式

沈从文是著名的文体家,以其对小说文体的大量实践并卓有成就而为人所称道。《边城》中,他力图打破小说、散文、诗歌的界限,以田园山水诗般的笔墨描绘着湘西山村古朴和谐的生活和优美善良的人性。他那舒缓而又清丽的文笔,给这幅风土人情画卷增添了抒情氛围。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内容与形式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形式是内容的本质书写与现实存在,因而,《边城》诗化散文的小说体式也成为了有意味的形式。

作者采用一种舒缓而又优美抒情的笔调,便叙事散文化、诗意化。小说行文散漫自然,开篇大量描写边城山川地理、人情风物而不是直接进入故事。作品由茶峒开始,自河街(酉水)、吊脚楼、妓女,写了长长的几节。这种种叙述使得小说行文结构散漫,叙述的种种不仅是人物活动的背景,也是生活本身,使小说呈现出散文化的特点。

当然,作为一部小说,《边城》不可能没有情节,也不可能没有故事。但 作品主要写边地美丽纯朴的风土人情,书中人物也不是以刻划性格,塑造形象为目的设置的。对于全书的主要人物翠翠,作家主要写了她在生命成长过程中的种种体验,写她朦胧的初恋,少女的心绪。作品中写翠翠长成少女了,无意中提到什么时,会红脸了。她喜欢把野花插到头上,喜欢听人唱歌,喜欢看满脸扑粉的新嫁娘,喜欢述说关于新嫁娘的故事,爱坐在岩石上,向天空的一片云或一颗星凝眸,祖父若问她在想什么,她便带着点儿害羞情绪,轻轻地说,“翠翠不想什么”。但在心里却同时又自问:“翠翠,你真在想什么?”同是自己也就在心里答着,“我想的很远很多,可是我不知想些什么”。翠翠的确在想,但又茫茫然,自己也弄不明白在想些什么,这里把少女的童真、羞涩,及其内心细微的感情变化,十分传神地写出来了。

《边城》把笔触专注在抒写人物微细的思想感情的波澜,发掘隐藏于人物心灵深处的人性美、人情美,描摹恬静纯朴、生意盎然的生活美、自然美上。作家的对理想人生形式的憧憬蕴含在人物、景物、场面的描画中,夹带在娓娓而谈的平静叙述中,形成了沈从文小说文体的诗化与散文化特征。因此,《边城》是小说,也是抒情诗和风俗画。

“一个伟大作品,总是表现人性最真切的欲望,——对于当前社会黑暗的否认,对于未来光明的向往”[3]沈从文作品中的理想人生形式的表现其实是出于作家对现实人生特别是都市现实人生的否认。沈从文是“京派”小说家的代表,京派小说家在政治上和文学观上持自由主义态度,他们往往把人生的理想寄托于对人性美和自然美的描绘和赞颂之中。

《边城》是沈从文理想的人生形式的诗意表现。作品通过对边地美丽而独特的风土人情的描摹艺术地表现了作家的人生理想,又借诗化散文化的小说文体使其理想人生形式得以很好实现。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 沈从文“以诗化和散文化的小说体式,展示一个遥远、奇特而带点神秘色彩的山间水上世界,展示一片纯朴、强健而未为都市商业文化污染的自然人性的天地。他以自然人性、化外风俗和诗化笔墨为三根玲珑剔透的支柱,攀起 ‘京派小说的顶梁。”[4]

注释:

[1]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集·代序》,《沈从文文集》第11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42页。

[2]沈从文:《边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1月北京第1版,第84页。

[3]沈从文:《给志在写作者》,1936年3月29日《大公报·文艺》。转引自刘川鄂:《中国自由主义文学论稿》,武汉出版社2000年10月第1版,第140页。

[4]杨义:《杨义文存:第二卷·中国现代小说史(中)》,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643页。

(蒋芝芸,湖北民族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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