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局长

丁新生

杭富强是村里一个人物。他干过乡长、副县长，后来到市里当局长。他已七十多岁了，可他身体很棒，思维敏捷，至今还担着领导的顾问，不少人还叫他杭局长。

俗话说，顾问，顾问，顾着了就问，顾不着不问。可杭局长不这样认为，他说，组织要我发挥余热，自己就应该为革命多做点贡献。他的老伴说，你的官瘾还没过够啊!他正色地说，年轻人让我扶上马送一程有啥不好呀?老伴说，扶上马送一程，送了一程又一程，就是不肯松缰绳!他说，咱不是那样的人。的确，杭局长对自己的位置找得很准。每当开党委会时，他都列席参加，从不多说话。在研究一些棘手的问题时，他就提出自己的建议，使问题得到很好的解决。开大会，主席台上有他的位置，当会议结束时，局长总要说，请老局长讲讲吧?他会笑着摇摇手说，没啥，没啥。

杭局长给几任局长提过不少建议，有的被采纳，有的没采纳。采纳了他会高兴，不采纳也不会生气。就拿机关的车辆来说吧，由于车太多，仅维修费每年就得八十多万元。他曾给几任局长提过，要改革。局长们也很重视，多次开会研究，都沒结果。

提起车，杭局长既高兴又苦恼。过去当乡长、副县长时，骑自行车下乡，碰上农民犁地，他就坐下来，边抽农民的旱烟袋，边拉呱，然后接过鞭，吆喝着牛，扶着犁，耕几遭地，啥问题都摸得一清二楚。可有了车子后，他总觉得像丢掉了什么。他也知道，目前不少人把坐车当作身份的象征，好似过去什么级别的官坐什么样的轿一般。有车坐当然很方便，可也遇到不少尴尬事。像局长的车牌号，交警记得非常准，你一动人家都知道了。一次回老家，刚进县城关镇，就被交警发现了。交警立即报告公安局长，公安局长报告县长。县长让交警拦住他。不一会儿县长赶来，笑着把他接到宾馆，嘘寒问暖，吃饭时还让四大班子陪同。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父母官是在搞感情投资，说不定啥时候就会找上门，让你办难办的事。到了老家，麻烦事就更多了。不少人都会请他帮忙。一次，大脚婶甩着两只大脚找他，让他给儿子在市里找工作。杭局长说，城里下岗的人很多，这事很难呀!大脚婶撇撇嘴说，好办还找你干吗?他苦笑着说，我已退休了，说着拿出退休证让她看。大脚婶说，我才不信哩，不当官了还会坐轿车?你拿的证件是唬俺老百姓哩!现在啥没有假的?除了娘是真的。搞得杭局长哭笑不得。

回到机关，他曾跟几个局长讲了这些事，并提出不要再固定车子。一位局长说，这些都说明你德高望重啊，如果不给你配车，我咋向同志们交待呀?他越是这样做，领导和同志们就越尊重他。后来局里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哪个新局长上任，都第一个拜望他。

最近局里来了一位蓟局长，个把月了却没登门拜访他，他真纳闷。后来，陈副局长来看望他，说，蓟局长正在忙于调查研究，要搞什么改革呢!

一天，杭局长接到参加会议的通知。他进了会议室，发现干部们正兴奋地议论着什么，个个脸上流露出激动的色彩。他朝坐过多年的主席台上望去，不由一愣，主席台上方没有会标，也没一张桌子，只有一只麦克风孤零零地站着。这时，陈副局长和一位年轻人走过来，他说，这是蓟局长。蓟局长忙上前，紧紧握住杭局长的手，问长问短，显得很热情。

蓟局长搀着杭局长坐在第一排的凳子上，不一会就开会了。只见蓟局长走到麦克风前，说，经过党委研究决定，从今天起，开会不设主席台，不挂会标，一般会议不再发材料，每人发言限15分钟。把开会省下的时间用于下基层，让机关干部学微机。顿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停下来。接着蓟局长宣读了机关改革座车方案：机关的车要全部拍卖，按职务发放补助费。又是一阵掌声打断了蓟局长的讲话。杭局长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这样的掌声了，顿时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蓟局长搞改革的事迹，新闻单位纷纷进行了报道。可时间不长，局机关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两个身强力壮的副局长，突然去郑州住起了医院。办公室负责到市政府取文件的小陈，几天也不去政府一趟，有份急件给耽误了，市长批评了蓟局长。机关也传出来一些风言风语，说，现在的领导就爱搞形象工程呀!杭局长预感到了什么，就给蓟局长提了个醒，可蓟局长该咋干还咋干。

不久，杭局长去北京看女儿，住了三个月。他回来后，陈副局长兴高采烈地来看他。杭局长问起了蓟局长，陈副局长说，嗨，露头的椽子糟得快呀!这不，他干不下去了，上个月报名去支援西藏了，把这一摊子扔给了我。

杭局长看着昔日的毛头小伙子如今当上了局长很高兴，就祝贺他。他说，这还得感谢老局长的栽培呀!啊，局里给你买了一辆v6奥迪车，有事就给司机打传呼!杭局长不由得惊奇地瞪大了眼。陈局长说，老局长，毛主席早就说过，官长骑马是工作的需要嘛!

陈局长走后，杭局长叹了半天气。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去机关参加过什么会议，至于给他配的奥迪车，他一次没坐过。以后的日子里，人们经常发现杭局长陪着老伴在河边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