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店，当年事

何　菲　易　茗

上海没有山，也没有水，要说这座城市最值得玩味的东西，就是建筑了。有故事的老牌酒店，是这些建筑里的精英……

与金茂、香格里拉、索菲特东锦江、佘山美等设施一流的五星级酒店相比，这些老酒店的确是有点旧了。但旧得有味道，旧得有阅历。早年从上海出去的那批人，回到故土时，必须到那儿去吃顿饭，然后哽在心里喉头的思乡情绪，才会汩汩而出。再没有一个新酒店能像它们那样，如此上海，如此符合人们对上海的梦幻想像。

和平饭店的光荣与梦想

和平饭店于1906年3月8日诞生。作为上海最老的饭店之一，和平饭店有着辉煌的历史。

1903年，汇中饭店（今和平饭店南楼）开始兴建中国最早的电梯设备，至1905年落成，有上海最早的卫生设备、最早的两部电梯和最早的屋顶花园，是上海近代建筑史上第一幢现代派建筑。孙中山先生1911年赴南京就任大总统前，在汇中饭店提出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著名口号。蒋介石与宋美龄的订婚仪式也是在汇中饭店宴会厅举行的。

1926年，上海犹太富商爱利斯·维克多·沙逊在南京路外滩建造新楼，即为上海人熟悉的沙逊大厦。沙逊大厦由英商公和打样行设计，华商新仁记营造厂承建，历时3年建成，堪称“远东第一楼”。建筑平面呈A字形，临黄浦江面为13层，后面9层，地下1层。建筑造型具有美国芝加哥学派高层建筑风格，外部用花岗石饰面。总高77米，临江屋顶为一高达19余米的墨绿色方锥体，以紫铜皮瓦楞覆盖其表。

华懋饭店（今和平饭店北楼）设于沙逊大厦四层以上，开业于1929年，由新沙逊洋行属下的华懋地产公司经营。在上个世纪的30年代，就有“住在华懋饭店，如同身处世界的中心”的说法。

华懋饭店开业后，算得上是上海的奢华所在，顶尖之地。名流云集，裙裾飞扬。客房集中在5至7层，分为3等，其中1等客房9套，分别以中、英、法、美、德、日、意、西班牙及印度等9个国家风格装潢布置，使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有宾至如归之感。华懋饭店的9国套房在上海大饭店中是独一无二的，被分别安排在饭店的东端，面临风景如画的黄浦江，俯视之下，令人心旷神怡。各个房间自有特色，如印度套房充满着浓郁的印度风格，色彩艳丽，许多印度客人来到上海后，都慕名要住此处。8楼有大酒吧、舞厅和中国式餐厅，9楼有夜总会及小餐厅，沙逊自己住在10楼，房间布置为英国风格，显得异常精美豪华。

站在和平饭店当年汪辜会晤的套房里，这里的地板踩起来还有些嘎吱作响。当年专门为汪辜会晤购置的条纹沙发仍完好无损，而走廊内橙黄的灯光和古朴的装饰互相映衬，令这座百年老店充满了历史的沧桑与厚重之感。

据1939年出版的《上海行号路图录》记载，当年沙逊大厦底层临江一面为荷兰银行营业厅，转角处为华比银行所在地。南京路段自东向西依次为华懋饭店正门、大英花店、普宝斋古董店、安康洋行等。

沙逊是犹太人，曾加入英国空军，在一次战斗中受伤致残，成了跷脚，从此以后只能靠双拐走路。退役后的沙逊加入家族经商事业，先在印度，后辗转到上海。在上海，他转而投资炒作房地产，大获成功，几乎独揽了上海滩高层建筑，他本人也因此成为上海滩首富。

其中有些建筑一直是上海的标志。如汉弥尔登大楼（现福州大楼）、都城大楼（现都城饭店）、河滨公寓、卡尔登公寓大楼（现长江公寓）、华懋公寓（现锦江饭店北楼）、格林文纳公寓（现锦江饭店中楼）等。蒋介石和宋美龄结婚用过的大华饭店，也被他推倒重建。自他建筑沙逊大厦后，外滩一带的地皮，一路上涨，势不可挡，竟超过纽约和伦敦。

沙逊生活极其奢侈，性格也十分诡谲，据说他对自己的残疾十分敏感，终身未娶。据长期生活在上海的美国女作家项美丽回忆，沙逊兴趣广泛，极富活力，是个游泳好手，也是网球和高尔夫球的高手，尤其擅长摄影。项美丽也是沙逊的摄影模特之一。不过，项美丽的名著《宋氏三姐妹》完成后，第一个读者就是沙逊。项美丽请他提提意见，沙逊也不客气，直言不讳道：“它太闷了，快把我闷死了。幸而我读的时候已经上床，要是坐在椅子上读，我一定会坐着就睡着了。”项美丽很重视沙逊的意见，马上对书稿进行了修改，使全书的内容更加生动和具体。

挥金如土的沙逊还送了一辆雪佛兰轿车给项美丽。有人据此推测，沙逊肯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定别有意味，项美丽肯定是沙逊的情人。但实际上并不如此，项美丽说：“维克多爵士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送我礼物总是找各种理由，以让我受之无愧。”沙逊还一定要项美丽学会开车。因为项美丽是美国人的缘故，在日本人占领上海后，就是这辆车为她与情人邵洵美散发抗日宣传品派上了大用场。

上海曾是“世界第五大都市”，但一个国际化大都市，相应的物质形态之外，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也不可或缺。现代化，首先应该包括人的现代化，人的素质和能力的相适应。国际会议的多少，也是衡量一个城市全面发展水平的标志。有人说上海不是一个国际顶级的城市，那么我们只能说华懋和汇中是上海的顶级场所。它不光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社交场，而且是城市活动的一个中心，提升着这个城市的品位和地位，或者至少与上海城市发展相协调。

从历史上看，在上海召开的国际会议屈指可数，只有华懋饭店和它对面的汇中饭店，曾以其高雅和豪华的氛围，被选中召开过国际会议。

1947年6月16日至25日，首届联合国亚洲暨远东经济委员会在华懋饭店8楼举行，协商战后重建问题。共有中、美、苏、英、印、澳、菲、泰、法、荷等10个国家，约100多名来宾出席会议。著名外交家蒋廷黻出任中国政府首席代表，并担任大会主席。到会的代表团中，只有菲律宾代表团团长是部长级的，故担任大会副主席，其他代表团团长则级别较低，美国代表团团长干脆就地用人，由驻上海总领事担任。这是二战后首次在中国召开的大型国际会议，当时也只有在上海，在华懋这样的大饭店，能担当起如此排场。

时光倒流，物是人非。2004年联合国亚太经济和社会理事会（1974年改现名）第60届年会，又回到诞生地，再次在上海召开。现有成员不再是当年的10个国家，而是62个成员及准成员，规模和规格都要大大超过当年，而上海的风头之劲，亦远非当年所能相比。和平饭店，像一位上了年纪的儒雅绅士，老派而不失翩翩风度，静静地眺望着黄浦江对面的这一次盛会，并回味着它自己的光荣与梦想。

国际饭店，上海的圆心

望着巴黎卢浮宫前的“金字塔”，会想到中国建筑大师贝聿铭；徜徉在上海的那些老建筑前，也会想到匈牙利建筑师——邬达克。

1893年，邬达克（L·E·HUDEC）出生在斯洛伐克一个建筑世家，21岁毕业于布达佩斯皇家学院，又作为军官加入了奥匈帝国的军队，2年后当选为匈牙利皇家建筑学会会员，却不幸被俄罗斯军队抓获，送到西伯利亚的战俘集中营。1918年，25岁的邬达克从战俘营流亡到上海，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为了谋生，只能在一家美国建筑事务所当助手。落魄的邬达克一定是才华四射，才在上海这个“英雄不问出处”的舞台上，为自己赢得了阵阵喝彩。7年后，32岁的邬达克在上海拥有了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

从1918年到1938年，邬达克留下了几十件建筑作品，有不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上海的标志，比如国际饭店、大光明电影院、百乐门、花旗总会、四行储蓄会大楼、沐恩堂、广学大楼、市三女中五四大楼、达华宾馆……还有一些医院、学校、教堂、公寓、别墅等等，几十年后都被列入了优秀建筑保护单位。

派克路（今黄河路）口树立着挺拔的国际饭店，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的半个世纪里，一直是上海标志性的建筑，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来客驻足观赏、流连忘返。国际饭店是1931年由4家银行联合投资兴建的，也是匈牙利设计师邬达克在上海的一举成名之作。国际饭店外形仿照美国摩天大楼，外部立面采用直线条，底层至3层镶贴黑色花岗石，4层以上镶贴棕色泰山面砖，在第二、三层和14层以巨型圆角玻璃镶贴，显示出强烈的立体感。国际饭店开张后，中外军政要员、社会名流常常在这里设宴，成为上层社会活动场地之一。1935年在这里举行了中美国际长途电话开通典礼，国母宋庆龄亲自出席并发表谈话。

1934年，由邬达克设计的国际饭店成为当时远东最高的建筑，这一记录一直到60年代才被日本打破，而直到80年代国际饭店仍是上海的至高点。

国际饭店是上海最古老的几家饭店之一。1950年，上海市测绘部门以国际饭店楼顶旗杆中心作为上海的“零”号位置，国际饭店作为上海大地圆心的地位从此确立。

只是这个名人秀媛经常出没的饭店，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上海的悲剧：一天，电影明星白鹭匆匆进了电梯，门没有来得及关上，她一头掉了下去，就此红消香断。

锦江饭店与董竹君

地处茂名南路的锦江饭店主建筑为北楼和中楼。北楼，原名华懋公寓，十三层，民国18年（1929年）建。中楼，原名茂名公寓，十八层，民国24年建。两楼连同茂名公寓附属建筑西楼，均以近代优秀建筑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三幢楼原为英籍犹太人沙逊产业。民国37年，董竹君购下华懋公寓；1950年，将其与锦江川菜馆、锦江茶室合并创设锦江饭店；次年6月正式开业。之后，陆续改建新建，1959年1月建成小礼堂，可供300人开会或观看演出；1965年建成南楼。茂名南路西侧原法国总会处，辟设锦江俱乐部，80年代末于该处另建日商独资的花园饭店。

董竹君，江苏苏州人，生于上海。自小家境贫困，曾入青楼卖唱。后嫁同盟会会员夏之时，同去日本。民国6年(1917年)回国，翌年去四川夫家。夏之时一度追随孙中山革命，辛亥革命失败后，意志消沉，成为四川一个小军阀。董竹君受五四运动新思潮影响，阅读进步书籍，与丈夫思想日益对立，终至决裂离婚。

民国18年，董竹君来沪，认识了一些中共党员，思想进步很快，为中共作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她所创办的群益纱管厂，在民国21年一·二八事变中毁于日军炸弹。因参加庆祝十九路军英勇杀敌胜利的活动，被法租界捕房关押入狱一年余。出狱后遇四川文人李崇高，得资助2000元，创办了锦江川菜馆，营业蒸蒸日上；次年又分设锦江茶室。董竹君利用经商办企业的机会，为中共的革命活动做掩护工作，资助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和革命人士。地下工作者常以品茶为名，在茶室里集会。她活得从容而又美丽，赢得了人们的广泛尊敬。1951年，公私合营时，董竹君主动把当时价值三千两黄金的锦江川菜馆和锦江茶室奉献给了国家，在长乐路上的华懋公寓里改建为享誉全国的锦江饭店，吸引着八方来客。此后，董竹君以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享受了半个世纪的荣誉。

上海解放后，锦江川菜馆和锦江茶室迁至长乐路的华懋公寓，取名锦江饭店。锦江饭店由人民政府经营，董竹君任董事长、顾问。在她经营管理下，锦江饭店成为国际国内知名餐饮馆，名扬四海。直至今日，在她后辈们的经营下，锦江仍是一块金字招牌。

衡山宾馆

衡山宾馆，就是昔日的毕卡第公寓，建于1934年，是四十年代上海著名六大饭店之一。如今，要在一寝之间看上海，就是住衡山宾馆了。

这栋公寓保持得相当完好，可能因为先改作招待所，后来又成了酒店的缘故吧。如果站在街道对面，可以望见它带着圆弧的娴雅站在路口，对称得端庄，极简的线条。它应该老了，但是它被整修得英挺而年轻，不亚于徐家汇众多新建的仿古公寓。

毕卡第公寓的命运也是很上海的。因为一个完美的商业计划而生，却陷落于多变的时事。原本就是外资企业高级职员的暂租之所，战争爆发后，更是失去了长期的住户。它是在变动中不安着的，也许就是这种不安，让它在变化中生出不断的年轻与美丽来。

这也仿佛上海这个城市的气质一种，比很多城市不安，所以比很多城市年轻蓬勃，连老房子也一片片地时尚着。

毕卡第公寓成为衡山宾馆后，已经整修翻新过多次了，体会上海，一天，或两天，宿于绚丽衡山路的一侧，在旧的建筑、新的床铺间暂憩，再合适不过了。

金门酒店

金融保险界名流荟萃地

1926年，第一家华资人寿保险公司华安合群保寿公司（1911年设立）从外滩30号迁入南京西路自建的华安大厦（今金门大酒店）。上海最早设立的华资保险公司为清光绪元年（1875年）由轮船招商局创办的保险招商局。光绪二年，仁和保险公司成立。光绪四年，保险招商局改称济和保险公司。光绪十二年，仁和、济和两公司合并成立仁济和保险公司，承担招商局自身船只和水上运输保险业务，公司地址在江西中路212号。此后20年中没有新设公司，到光绪三十一年至三十三年间，有兴华、华安、华成、华通4家保险公司设立。

金门大酒店前身建筑已屹立上海滩。1940年，金门大酒店开设，上海滩显贵为之潮涌，堪称当年十里洋场尽人皆知的著名高尚楼宇，是当时金融保险界名流淑媛精英荟萃的地方。1958年，改名“华侨饭店”，为海外华侨往来大陆之典雅居所。1992年，恢复“金门大酒店”原名，再现经典风范。

都城饭店

文化名流的聚集所

三十年代，远道而来的游人为外滩的异国建筑情调而倾倒。1930年，由二战期间上海犹太协会会长沙逊先生出资兴建的上海新城饭店（原都城饭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心爱的女儿。都城饭店以其典型巴洛克风格的半圆凹塔形建筑造型，在外滩的“万国建筑”中独领风骚，其营造的“都会生活”更是风靡当时，被誉为“东方巴黎”的上海滩。

新城饭店坐落于江西中路福州路口，主入口在转角处，大门占三个开间，中间为四叶式转门，大门顶上设大雨蓬。建筑地上14层，地下1层。8层以上逐步收缩，形成中央塔楼。建筑立面以竖直线条为主，处理简洁。大楼底层设饭店大堂和总服务台，二层设豪华酒吧和舞厅，三层以上为客房。是当时社会名流、尤其是文化界名流经常聚集光顾的场所，包括宋美龄女士、梅兰芳先生在内的名人都曾造访。梅兰芳先生还在新城饭店里作了许多画。梅兰芳息影舞台多年，"蓄须明志"，靠卖画为生，备受世人敬佩。1945年4月，梅兰芳在上海福州路都城饭店举办个人画展，以《双红豆图》《天女散花图》为亮点的170余件作品被抢购一空。1964年重新改建开业后，更名为新城饭店。

解放初期，这里曾为上海化工局等单位使用，1964年大楼经装修后改名为新城饭店，恢复饭店业务，现在，饭店恢复都城饭店老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