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护引导技术进步的发明家

张开逊

发明是为满足人类需求使世界发生改变的创造性活动，这种发端于人类个体的独创性活动大部分都会失败。古往今来，无数发明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众多发明家早已被人遗忘。然而，那些为数不多、能够帮助人们解决实际问题的发明，通过不断完善和传播，逐渐成为人们共同采用的技术，改变了人类生存方式。发明是技术的源头，发明家是引导技术进步的先锋。

发明家在时下的处境

今天的人们仰仗过去的发明，无忧无虑地繁衍生息，以致人们虽然时时刻刻享受着发明，却仍然对发明陌生。陌生常常导致偏见，偏见形成的氛围常常使发明的处境十分困难。从本源上讲，发明缔造了人类的各种行业，今天，各行各业按照常规和惯性运作的时候，几乎都不再考虑发明对自己的意义。

发明家是一个例外的群体，他们对技术的现状不满意，总在思考人类未来的事情。在没有人认为人类需要飞行的时候，他们执著地发明飞机。早期的飞机被社会嘲笑为“冒险的死亡游戏”，但发明家们却心甘情愿忍受穷困的折磨，直面死亡的威胁，以坚韧的毅力和令人折服的智慧，终于在不到100年的时间里，让世界感觉到“人类怎么能没有飞机呢”。发明需要市场，而发明家以前瞻的目光引导人们产生新的需求，培育未来的市场。发明家不断以新的方式启发和满足人类新的、深层次的需求，由于发明，世界充满生机，日新月异。

发明家的处境常常是十分困难的。市场只认同具有直接消费价值的产品，很少有人会为发明家的理想买单。世界上有职业的教师和科学家，因为人们已经认识到教育和科学对人类是重要的，他们可以衣食无忧地培育学生、探究宇宙。世界上没有“发明”这种职业，没有人为发明家付薪水。发明本质上是一种主动思考的奉献活动，使命感和迎接智慧挑战的激情，是发明家的真正动力，这种神圣的人类感情使他们一往无前。世界因为发明而辉煌，而发明家个体常常寂寞地在逆境中奋斗。

呵护发明家，营造鼓励创新的氛围，是舆论理性精神的体现，是建设创新型国家在精神领域的一项基础工作。

财政支持应向创新链前端移动

目前，国内支持新技术发展的风险投资基本上是“无风险投资”，中小企业创新基金所资助的大多是具有明确回报前景、技术上已经定型的短平快项目，这种支持能起到加快新产品开发进度的作用，但基本上无助于产生重大的原创性发明。发明家作为技术创新活动的先锋，很难从这种投入中得到支持，许多发明家在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常常四处碰壁，孤立无援，许多优秀的发明构想夭折在摇篮里。

因此，国家财政支持点向创新链前端移动，有助于培育充满创意的发明构想，为技术发展开辟更加广阔的路径。这种支持所需要的资金数量远远少于产业化和商品化的投入，然而对发明事业的推动作用不可估量。

改变人才培养的价值取向

攀比SCI收录文章的数量已经成为现今评价研究所和大学科研成果的判据。只关注新知识的量，不重视新知识的质，这种肤浅的认识已经对我国探究自然的学术活动产生了不良影响。这种简单的数量统计忽视了核心知识和次级延伸性知识价值的差异，许多不重要的次级知识往往由于数量巨大，被误认为比核心知识更加重要，导致自我陶醉和学风浮躁。牛顿并不是因为论文多而受人敬重，他的核心科学成果只有一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爱因斯坦引人注目的成果，也主要是在1905年发表的五篇论文。

科学研究的使命，既是为人类增加新的知识，又要帮助人类解决面临的实际问题，后者对今天的中国尤为重要，但SCI一般不收录后者。评价研究所和大学的科研工作，应该关注是否取得了推动主流技术发展的具有实用价值的成果，成果是否能够直接影响国家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评价一个国家是否成为创新型国家，主要是根据这类成果的价值和它们对国家繁荣发展的影响程度。

我国基础教育的评价体系基本上是升学率，尤其是进入重点大学的比例。考场上，学生比拼的是记忆力和知识的数量，创造性和驾驭知识的能力却不在其中。这种价值取向形成了社会需求和培养目标的尖锐对立，许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毕业生十分缺乏创造性。教育事业不真实的评价体系和科研机构扭曲的价值判断，制约了创新人才成长，发明家在这样的环境中难以出现。

因此，科研工作和教育事业的价值取向是建设创新型国家顶层设计(Top Desisn)的重要内容，正确的理念将对中国的创新活动产生深远的影响。

发明家成功的诀窍

世界最容易的是从众和模仿，但发明家要在大众面临的技术困境中，找到一条与众不同的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基本上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他们常常面临多重困难，有技术本身的困难，获得社会理解与支持的网难，还有内心世界不时浮现的困惑。发明，与其说是解决问题的智慧，不如说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方式。

发明家的思维应该有坚实的科学基础。科学是产生原创性发明的灵感之源。杰出的发明家王选正是由于深刻理解汉字结构中隐含的数学规律，用方程式中不多的变量表达千变万化的字型，使点阵描述汉字所需的海量信息简化为新颖的算法，极大地提高了汉字信息处理的速度，发明了领先世界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当大家都在常识和经验的水平上较量灵感的时候，科学可以使发明家独辟蹊径，脱颖而出。

发明家要了解社会。比尔·盖茨在计算机科学方向的贡献并没有为人称道，然而他敏锐的洞察力，使微软的技术总是能够和社会的需求默契，成为软件技术领域的常青树。发明家应该比一般的人更加了解社会的需求，并且有能力超前为社会准备好满足需求的成果。

发明家不仅需要强大的精神力量，执著地为理想目标奋斗，还要有足够的智慧抵御各种诱惑。人类是务实而浪漫的，务实才能生存，浪漫才能变化。发明家是生活在现实社会的理想主义者，他应该有能力在现实的物质世界和理想的精神世界中往返穿梭，自由驰骋。发明家如果在世俗的现实世界中流连忘返，有可能失去创造性：如果沉醉于美妙的构想，在理想的精神世界中忘情不归，就很可能衣食无着。如何把握好“度”，是发明家成功的诀窍。

灵感和智慧只能在宁静的心境中产生，只有崇高的人文情怀，才能帮助发明家呵护灵感和智慧。1965年，美国物理学家R·费曼因为在量子电动力学领域的创造性贡献，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在斯德哥尔摩的颁奖典礼上，他在答谢词中说：“感谢你们授予我这个奖，其实我早已获奖了。我有幸从事探究科学的工作，能够感受探索自然奥秘的快乐，这种探索的结果，其中一部分还可能对善良的人们有所帮助，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种奖励比它更高了。”这是每一位真正的科学家和发明家内心的真实感受。

创新型社会应当呵护发明家，发明家更要善于呵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