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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苏轼绝笔诗对比

2006-09-21苏海燕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6期
关键词:大鹏典故令人

听伟人生命尽头的歌唱, 更见其人格之高标,才知晚霞更美丽;品读“诗仙”与“坡仙”的绝世遗文, 领略唐音宋调的华彩乐章,乃悟落日亦辉煌。

鹏无坠日,美玉永藏——聆听双“仙”最后之歌唱

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铭》中说:“(李白)赋临终歌而卒”。

《临终歌》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王直方诗话》说:“东坡将亡前数日,梦中作一诗寄朱行中”,“东坡绝笔也”。

《梦中作寄朱行中》

舜不作六器,谁知贵玙璠。

哀哉楚狂士,抱璞号空山。

相如起睨柱,头与璧俱还。

何如郑子产,有礼国自闲。

虽微韩宣子,鄙夫亦辞环。

至今不贪宝,凛然照尘寰。

刘熙载在《艺概》中说:“太白诗以庄、骚为大源”李白的这首骚体绝笔也体现了想象奇特的庄子和忧时伤世的屈原的特色。《临终歌》第一层写展翅高飞的大鹏中天摧折,令人惊,令人撼;第二层写大鹏左翼受伤,但余风仍可激荡千秋万代,令人敬,令人羡;第三层写泣麟的孔子已死,今世已无人为大鹏的陨落长天而痛哭,令人哀,令人叹。

朱行中,即朱服。浙江湖州人。小苏轼十一岁。历任知州、中书舍人、礼部侍郎等职。朱行中以廉洁著称。“士大夫颇以廉洁少(轻视)之”,以为他“不合时宜”,而苏轼却“爱行中至矣”。(朱弁《风月堂诗话》)。

一个借鹏喻己,一个借人写己,可谓异曲同工之妙。

李白是伟大的,也是孤独的,更是可悲的。他既有壮士不遇的悲愤,又有被宠被弃的波折。他一生抱有“济苍生”的理想,却一次次受挫,最后以“从璘附逆”的罪名而流放夜郎。在生命将行结束之时,诗人无比愤懑地对当时的社会发出呐喊,控诉这埋没人才、压抑人才、摧残人才的不合理社会。苏轼生活在矛盾冲突十分复杂的时代环境中,满肚皮不合时宜,所以左右支绌,动辄得咎,一生谪居生涯的空间之广大和时间之漫长,令人唏嘘不己。

李白一生都在希冀超越自我与自我的不可超越中无法平衡;而苏轼则是在渴求超越现实与现实的不可超越中矛盾重重。李白以诗人的心灵去构想现实,又以过于执著的世俗追求不断伤害着超俗的自己。李白心比天高,却脚踏现实。以尘外之思来应对红尘,必然要造成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脱节。苏轼一方面想积极入世,成就一番事业;另一方面,又想遗世独立,自足自悦。外在的环境使两者都无法实现,既不能兼善天下,又不能忘怀天下。无论是李白还是苏轼都承载了太多的矛盾和痛苦。他们一生都想超越,一生又都在挣扎。

李白之苦更多的来自于自我,所以他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理想时,就把理想人格彻底地投注或寄寓在他的作品中,他以艺术创作的方式使自己的生命在艺术里得到了延伸,并使致命的痛苦得以缓解和释放。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他强化他的理想,至死不衰。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一切,面对人生的自信,面对厄运的勇气,全赖于此。苏轼之苦更多的来自于现实,所以他要舍弃尘世的桎梏,获得精神心灵的自由。随时体察处世经验,总结人生,是东坡寻求灵魂拯救的常用思辩方法,而求诸内心又是他习惯性的思维方式。他能够自解自慰,在内心的平和中体察人世,总结人生,以此来对抗现实苦难,寻求灵魂拯救。在生命困境中,苏轼显示出了生存智慧;在与外界的抗争中,苏轼展示着独有的气度、识见和高远的人生境界。积极入世的精神为他带来的更多的是悲哀与不幸,而旷达出世的精神的确让他能坦然接受辛酸与无奈,从而笑傲人生,仰俯天地。

一个是天上谪仙人,雄视阔步,无所羁绊,如大鹏展翅,高翔天外;一个是士大夫典范,注重人格道德之修养,如无暇美玉,玉壶之冰,可垂范古今。无论是李白的张扬野性还是苏轼的沉稳理性,同样都是中国文化史上不可或缺的“美”,是时代馈赠给后人的最珍贵礼物。

高云游空,流水行地——品味两代美妙之华章

赵翼在《瓯北诗话》中说:“李(白)诗如高云之游空”,“苏(轼)诗如流水之行地”。对比李、苏,一个是唐音的绝唱,一个是宋调的颠峰;一个如豪情少年,意气风发,一个如沉稳中年,善于思考。他们不单有自己典型的个性,也能反映出两个时代之特色。

一、唐诗重形象 宋诗爱议论

李白饱蘸一生豪情,苦心孤诣,以系列的诗歌塑造了大鹏这一让人热血沸腾,叹为观止的高大形象。确如“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皮日休《刘枣强碑文》)

苏诗议论如风行水上,波澜迭起。全诗议论和说理十分明显,也见出宋诗的明显风尚。诗人笔走龙蛇,娓娓而谈,最后卒章显志,以画龙点睛之笔盛赞朱行中“至今不贪宝,凛然照尘寰”的高尚人格。其实,这些璀璨的美玉不仅是朱服品格的再现,也是苏轼品格的化身。纵观苏轼一生,怀瑾握玉,坦坦荡荡。所以,《宋史》对苏轼的节操评价极高:“忠规谠论,挺挺大节,群臣无出其右”(《苏轼传》)他不“俯身从众,卑论趋时”,(苏轼《登州谢上表》)陆游对苏轼十分景仰:“公不以一生祸福易其忧国之心,千载之下,生气凛然”。(《放翁题跋·跋东坡帖》)苏轼自岭南北归常州后曾用尽积蓄购房一处,准备迁居此处。一晚踏月散步,听一老妪哭诉百年老屋被不肖子孙典卖,原来正是自己所买之屋。遂退还,且所用购房之钱一文不要,而自己却不得不借房居住,最后病逝于所借孙宅中。临死前,召子至床前说:“吾生不恶,死必不坠(下地狱)”。

二、唐诗工比兴 宋诗爱用典

这只奔涌着诗人炽热感情的大鹏正是作者运用出人意表的想象,动人心魄的夸张,引人入胜的神话,发人深省的传说塑造的至大至刚的艺术形象。大鹏是诗人灵魂的实化,理想的物化。全诗无一字直接涉己,却句句字字皆是自己。唐诗人是运用比兴的高手,李白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苏轼之诗用典故如探囊取物,俯拾皆是,如数家珍,无不称心。短短一首诗中,苏轼竟连用五个典故来比喻行中的高尚人格。①用《周礼春官·大宗伯》“(舜)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的典故。②用《韩非子》中卞和献璞的典故。③用《史记》中蔺相如完璧归赵的典故。④用郑子产对待强晋的不卑不亢,不随意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的典故。⑤用韩起醒悟后退还玉环的典故。(后两则典故见于《左传·昭公十六年》)以上五个典故全涉宝玉。珍视玉,保全玉,爱惜玉,不贪玉,一重接一重,一浪排一浪,令人目不暇接又心服口服。以气贯注,以气导引,文气刚健浩荡,文风纵横恣肆,用典多但不板滞,有议论但不觉枯燥,确为大师手笔,令人叹为观止。

三、唐诗气象阔大 宋诗缜密流畅

李诗具有纵横开阖,一泻千里的壮阔气象。即使绝笔,也是壮怀高歌。李诗中心意象是雄飞九天的大鹏,忽而翱翔天外,忽而折翅云端,由令人惊、令人撼到令人敬、令人羡再到令人哀、令人叹。大开大阖的构思,大起大落的情节,壮大的场面,惊心动魄的情节,悲壮震撼的艺术效果,一如李白的主要风格。苏诗表情达意,神至笔随,抒慨写志,酣畅淋漓,理思缜密,一层一层如剥茧抽丝,最后见出中心论题。全篇构思清晰有条理,毫不拖泥带水,恰也可见出宋人重理思的时尚。

(苏海燕,兰州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与古典文献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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