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去的晨风

韩健英

我喜欢童年时候的小巷。小巷不长，也不远离闹市，很幽静。

站在我家门外，向东望去，不远处是一面很高的城墙。城墙距我家百余步，迎面壁立，遮住了东面的半个天空，斑驳的墙面满是苔藓和野草。

城墙实在是太高了，好像从来没有人上去过。只是不时地有鸟欢快地从上面飞过，常常让我遐想。

我上学了，也自由了许多。暑假的一个清晨，我终于独自爬上了城墙。城墙上，野草青葱碧绿，显得格外繁茂。真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让我惊异的是眼前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绿。晨光下的原野明亮的绿发着金色的光，起伏延伸到天际。树影间掩映着农舍白色的屋顶。原野安详得犹如童话里的世界。

天地之间环绕着淡蓝色的起伏的山峦。浅浅的远山似乎是透明的，如冰似玉。山岚如轻纱薄雾缭绕于山峦之间。

清澈的天空深远得没有穷尽。头顶上的云白得耀眼，舒展变换，或聚或散，似乎伸手便能触摸到它。晨光下的云影闪电般轻快地掠过原野，当你察觉到它的行踪时，云影早已在远处的林间消失了。

我分明闻到了一股清爽的气息，那是晨风，它轻柔地在我周身回环缭绕。那气息甘爽异常，洞彻肺腑。那不是花的气息，花气太袭人了；也不是清晨野草的芳香，那气味显得太浓烈；更不是茶香，茶香太做作。晨风的气息，清凉甘爽，舒畅得让你浑身通透，自觉如魂似影般任晨风随意穿行，毫无遮拦，又如沉浸于清澈泉水里的鱼，荡漾在波光潋滟之间。

有人说，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我以为，虽秀于一时，来年还能再现其华。但那晨风却从此杳无踪迹。当你懂得了那么多的人情世态，想故意去追寻那晨风的时候，城墙和那上面的世界早已如微尘一样地消散了。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长久，以其不自生。晨风不是来自天地吗?何以逝去得如此踪迹难寻，不能长住人间呢?那晨风一定是来自天堂，带着天堂的气息，为了尚存的童稚之心，偶涉人间。

苏轼游赤壁，感慨于江山的明月清风，以为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风，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其实，那是诗人的梦。

有人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还有人说，峨嵋天下秀；青城天下幽。那是长住人间的美，只是离我太遥远了。曾经是近在咫尺的城墙上夏日的晨风，是我一个无与伦比的悠远的梦。

（选自《北京晚报》２００６年５月２２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