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拉山之恋
2006-07-11陈鸿圣
陈鸿圣
夕阳轻柔地照耀着业拉山,将山峰和天边涂抹成一片金黄。落日余辉掩映下的山峦,影影绰绰,象是风姿绰约的妇人,妩媚毕现。极目苍穹,残阳似血,山之巅积雪皑皑,浑然天成,好一幅夕阳无限好之图画。
果真是草原天、娃娃脸,天公猛地来了兴致,发出声声咆哮,狂风骤至,将山顶上的积雪席卷而来。顿时间,天地大作,西部夕阳酝酿的美景一下子被搅得稀里哗啦。空旷的业拉山谷间,飞雪抖落了十几个时辰。
只是一夜的工夫,草原、山谷、冰河、房舍被镶上了一层白色,藏东邦达草原便悄然步入了一年中最具个性的时节,纷纷扬扬的飞雪沉沉地覆盖着她丰腴宽厚的身体,织成了这个冬季最美丽温暖的衣裳。
清晨,朝霞红透半边天,兵们呼啦啦地冲出了屋子,迎着清冷的风痛快淋漓地吼叫着,用雄性的声音迎接雪天使的到来。毕竟,在寂寥的冬季里,与前期灰秃秃、褐黄黄相比,皓雪平添了几分新鲜、纯洁、遐想。
厚厚的积雪早已把进出山的路封了个严严实实,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兵是筑路兵,眼下,最要紧的是,得把路铲通。
兵们带着宽大的墨镜,呵着热气,站在齐腰深的积雪中,飞舞着铁锹,如黑色绸带般的公路,在升腾的氤氲中渐次显露开来,在兵们激昂的军歌中向远方延伸。
本文的主人公,也就是与我同年入伍的老乡胡翔此刻正费心琢磨着一个奇特的构想——堆雪人。没想一人呼,众人应,大伙纷纷扎堆,开始了充满想象力的创造,象一群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在充满灵感的艺术园地里,尽情展开自身的才华,极尽能事。
一座座雪人在他们灵巧手指的点拨下,有三口之家“其乐融融”组合,有热恋情侣“情深似海”系列,有美貌女友“风情万种”个性展示,还有筑路兄弟“钢铁集体”。
在冬季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坳里,这不失为一种自我解嘲的方法,兵们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来表达那份深沉的情感。
雪地里冒出了几只狐狸,胡翔和几个兵开了小差,再也按捺不住喜悦和冲动,扔下铁锹,拔腿就追。
在雪地里想追上狐狸,简直就是梦想,哦,战友,难道你不知道雪山飞狐一说吗?
兵们累得气喘吁吁,最终还是被自己的举动逗的乐呵呵,许久没有这么畅快了,胡翔猛地想到萍踪侠影的意味。
白天极度疲劳兴奋的胡翔夜晚做了个奇怪的梦:月朗风清,自己捧一卷在手,沉醉倘佯,忽瞥窗外一白衣女子飘然闪过。胡急急掩卷追出,岂料浑然不见踪影,怀疑自己看走眼了,好不惆怅。
胡翔扶额,唏嘘不已,耳畔忽闻一柔声轻唤,“相公,夜深读书,良辰美景,好不惬意。”
是女子!胡翔慌忙起身,转睛一看,正是方才那美妙女子含情脉脉注视自己,赶紧相迎,“姑娘,我,我,……”
女子掩袖抿嘴,细声窃笑,“相公何以至此?”
胡翔是惊羡姑娘美貌哩,一时语塞在所难免,“咳,姑娘有所不知,方圆百里,人迹罕至,我们已经两年见不到女子了,方才失态,还请姑娘不要见笑。”
“相公言重了。”
“请问姑娘芳名,来自何方?”
“我乃草原白狐公主,白天和丫鬟一同出来赏雪,你们战友何苦拼命追逐于我,今日专程前来向相公问个明理。”
“原来那是姑娘你,你……”胡翔又急巴起来了。
女子向胡翔伸出纤纤玉手,怎奈清风徐徐,裙裾起舞,胡翔怎么也够不着。情急之下,胡翔展现出平日全中队跳远冠军的风范,猛地一箭步向前,想轻牵姑娘翩翩起舞,可总是遥不可及……
迷迷糊糊间,胡翔被睡在一旁的班长摇醒了,“哎,大半夜的,叫什么呢你,把我的手都抓痛了!”
胡翔醒了,发现自己还紧抓着班长的手。刚才那场美丽邂逅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难道果真是白天雪地飞狐托梦于他,是福?是祸?又是何故?聊斋志异里的美丽传说难道会在我身上重演?
胡翔是个通讯兵,每周一都要到50公里外的乡镇邮电所取信。每次拿回信件、包裹,营区里总象炸开了锅,那里面牵系着太多太深的情感!
去邮电所的路上要翻过一座5000米的大山,胡翔准备好干粮,上路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胡翔凝视着无法穷尽的雪山,他还真想会会那只狐狸,哪怕只是说说话,多好呵。
胡翔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差点失声哑笑。
在这个寂寥的冬天,信物对大伙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份鼓励,一份理解,一份祝福,是绵绵的情意。一封信,也许可能影响他们一个冬天的情绪,甚至改变一生的命运。
去年的冬天,同样是飞雪飘舞的季节,胡翔取回了张班长的一封信,是他女朋友写来的。
看是情书,大伙闹开了,嚷嚷着要公开阅读,你争我夺,抢了半天,最后落到了胡翔的手中。
胡翔嘻嘻哈哈打开一看,干咳两声,引来大伙一阵哄笑,“哈哈,快念啊!”
胡翔声情并茂地刚念了两句,就没了词,他为难地朝大伙看了看。
大伙急了,“念呀!有那么不好意思吗?是不是很肉麻啊?哈哈……”
张班长显得很大度,“念吧,念吧,不管事!”
胡翔为难地把信交给了另外一个人,看了一会,又转到另外一个人手里。
信在大伙手中转来转去,看了信的人表情都很尴尬。
张班长急了,“写的什么啊,一个个神叨叨的。”一把抢过信,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张班长脸色铁青。
在信中,女友提出了分手。
张班长当了六年兵,就在青藏高原工班干了六个春秋,挥锹舞镐,开山炸石,总有使不完的劲。他来自山东农村,吃得了这份苦,张班长说俺农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吃苦了。他大龄,年近27,对象一时没着落,以前有个初中女同学很喜欢他,书信往来了好几年, 可后来就没了个影,姑娘起初很冲动地说要嫁给老兵,可姑娘跑到南方打了几个月的工后,态度就发生了大转弯,最后一封信只说了几个字,“接受不了这种生活方式”。老兵起初想不通,谈得好好的,咋说散就散了呢?!张班长好一阵子郁郁寡欢,后来不知怎么开了窍,他想,说说也是,你是个大兵,又是在青藏高原修路,甭说一年,甚至两年、三年才能回上一趟家,你凭什么叫人家姑娘等你,这结婚和不结婚有啥区别啊。
又过了些年,张班长好不容易碰到了又一个发展目标,就是现在写信的这位,是农村老家的,原本和那女的说得好好的,等年底套改上四级士官,回去就结婚。
可人还没到家,信却先来了。姑娘说了一句,“不合适,祝幸福……”
清冷的高原夜晚,张班长无眠,独自一人枯坐静寂的山谷中,默然无语,悲从中来,情难自禁,历历往事清晰如昨,心头汹涌着感伤的情绪。不知什么时候,连长提了一壶青稞酒悄然来到老兵的身旁。两个血性的汉子把酒临风,借着月辉,和着泪,痛饮!
第二天,张班长开着推土机在雪地里疯狂地铲雪,任谁都拉不回去。后来他又主动报名参加了一场雪崩抢险。在最前线他不慎连人带机滚落山崖。
大伙在雪地里爬滚着,哭喊着,搜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找到血肉模糊、冻得僵硬的躯体……
后来,大伙看到雪,总会想起张班长,总会想起那呼啸的雪……大伙说,要不是那封信,也许张班长早就休假结婚了,也就不会参加那场该死的抢险,也就不会牺牲在雪山……
从邮局里取出信时,已是下午三点。伴随着劲疾的风,雪又开始沸沸扬扬地飘了起来,在高原,雪后雪往往是更可怕,没完没了,没日没夜,没头没脑,能持续十天半月。
在雪地里艰难跋涉了约莫五小时,胡翔气喘吁吁,解下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通,一股暖流浸染胸膛。
在雪地里,胡翔隐隐约约地看到营区的灯火在雪地里闪耀,像极了天上的朵朵星星,像梦中狐女多情的眸子,也像张班长明亮的眼睛,光彩动人……
胡翔加紧脚步,快步向营区赶去。
责任编辑:白玛娜珍
责任校对:嘉央
(作者单位:拉萨市武警交通第二支队政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