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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住天蟾听京剧

2006-07-05

上海采风月刊 2006年7期
关键词:彻悟逸夫戏院

沙 然

非是我性情多骄傲,如意的珠儿手未操……”每次听,每次唱,这段“四平调”总是带给我莫大的震动和不安。

定居上海后,打听的第一件事,不是襄阳路衡山路在哪里,此地有没有正宗的京味馆和鄂菜馆?而是——天蟾戏院怎么走?

几乎从未跟周围的朋友说过我喜欢京剧,只有少数几个体己知道。这是一个如此难言的爱好,以至于很长时间里,我对此羞于启齿。试想,在年轻的使人心疼的少女时代,跟同龄的男孩女孩谈论京剧——天呐!您不是要我命吧!当然,我也不是天生就知道分寸的,只因为,少不更事时一次率真的笨拙,轻易将此兴高采烈的告诉别人,那人突然转过一张错愕的脸,下死眼狠狠盯了我几下,仿佛白日见鬼,半晌才憋出一句:“您老人家高寿?”那时我在心里赌咒发誓:绝不再跟不懂经的人多废话一个字,无论任何事情!

其实早在京剧的另一个重量级码头武汉,我已经认识天蟾戏院了:这是一个在京剧史上响当当的名字,始建于民国,由英国设计师设计,四层楼,呈扇形舒展开来,麒麟童周信芳长期在此演出,曾有“京角不进天蟾不成名”的说法……

2004年夏,为庆祝逸夫舞台开台十周年,整整一个星期,天蟾戏院几乎每天都有精彩纷呈的演出,我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戏码:《凤还巢》、《大探二》、《四郎探母》、《龙凤呈祥》,还有,我最最喜欢的程派名剧《锁麟囊》。我在房间里写字,客厅里传来广告订票的声音,当时就从椅子上跳下来了,李世济挑头牌的《锁麟囊》啊!这位老太太已届高龄,不知还能再登几次台!

朋友真好,洞悉我的心事,跑到福州路的售票窗口,买了两张门票。票价160元,比交响乐便宜多了。

是夜,我穿着吊带丝裙和裸跟凉鞋,坐在装修一新的逸夫舞台里,轻轻咳嗽一声,便有聚拢回旋的音效。我身边夹击着一圈银发佝偻,然而气定神闲的老头老太,时不时又有三五个旗袍珠串的年轻女子,和唐装折扇的中年男人在我前后落座。意想不到的是,几乎满场。

灯光终于暗下来,鼓点一敲,角儿出场,掌声顿时山呼海啸一般。听戏听戏,听的就是这个效果,没想到天蟾戏院里,居然汇合了京剧暌违已久的人气。这一场本是薛湘灵出阁的喜庆戏,我却听得珠泪纷陈。

印象中第一次听《锁麟囊》,是在北京的四合院里,一位老伯伯反串的,压着胡琴,幽咽深沉的调子在鸽子灰的天空里剪不断,理还乱。我大概只有四五岁吧,似真似幻地听了个不明所以,竟无端地哭了出来——大概小小的心里,已分辨得出何处悲声破寂寥的意韵。长大后找出词来对,“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的心情别样娇。非是我性情多骄傲,如意的珠儿手未操……”每次听,每次唱,这段“四平调”总是带给我莫大的震动和不安。

程派是悲剧,是平凡女子与血淋淋的现实之间你死我活的厮杀,厮杀的结果往往如参禅般彻悟,身在这样浮华的世界,类似的彻悟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这是我分外喜欢她的原因。比如:“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在“咚咚锵”网站里聊过一个程迷,名字就叫“早悟兰因”,她说,这词儿美得要命。

是啊,京剧真是美得要命,出于天生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热爱,我下决心要学京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MP3里全是下载的名家名段,我把最好的唱词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见景生情。得意时——绿杨枝洒甘露三千界上,好似我散天花纷落十方。失意时——满怀激愤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重挥三尺剑?——我不由得大发林黛玉之感慨:“原来戏里也有好文章!”

日积月累,我在天蟾认识了一拨喜欢京剧的年轻票友:南仔,摄影师,只拍京昆剧照,在他的镜头里,靠旗、水袖、银枪、剑舞,翻鹞子、扇子功……天光云影共徘徊。ANDY,复旦大学金融博士,扮上反串张派,嗓音亮脆水美,哪里听得出我本是男儿郎……

还有阿文,在苏州工作,每周六清晨坐火车赶到上海,直奔天蟾听戏,泡到晚间,过足了瘾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京剧,是他的宗教,用他的话说:“真恨不得卷个铺盖住在天蟾!”最令他羡慕的是,我们身在上海,“有这么多名家好戏听,生活多么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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