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与朱雀母子的诗

冉　冉　朱　雀

主持人语：

诗歌是有血“源”的。

中国诗歌由诗经而来，经楚辞、汉赋，继而是唐诗、宋词、元曲，直至今天的新诗，仿佛一条涓涓细流，汇成如今的涛涛江河。

诗歌是有血缘的吗？

我们宁可相信诗意的家庭中，必有诗意的传承。

本栏目就选发了部分青年诗人及其子女的作品，希望您能在阅读中，体会到他们家庭生活中的和谐和快乐。

冉冉的诗

□冉冉

诗人简介：冉冉：土家族，生于重庆酉阳。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从秋天到冬天》、《空隙之地》等。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首届“艾青诗歌奖”。现居重庆。朱雀的母亲。

雨下了一夜

雨下了一夜

闪电中我几次看见落英

有一种闪耀短暂眩目

比美强烈

我指的不是落英

不是瀑布

也不是灵光乍现的才情

它是深夜的梦境

雨水越多

梦境越亮越破碎

等待

针尖大的花椒

已贮满了麻

粒状的樱桃有了一点红

李子开始变酸

桃树的根正把甜

一点一点送往枝头

我的嘴已经空了出来

我的牙齿闲着

舌头也在沉睡

耐心地等待

我要在新的地方重新学会咀嚼

我要将麻辣酸甜再尝一遍

桥边

我为一个头部受了伤的人包扎

他的腿也受了伤

腰部和背部也受了伤

他不肯告诉我伤他的人是谁

在南方

在涨了水的石桥边

我用一只衬衣的袖子为他包扎

他只是盯着河水

不肯告诉我伤他的人是谁

刚下过雨四周寂寥

血染红了他身下的水洼

衬衣的袖子下面

他的伤口还在喘息

我虽然走了很多的路

但还不配和他一起受伤

我默默地跟他坐了很久

直到离开我都不知道

伤他的人是谁

石匠

凿去多余的石头

得到一头狮子

凿去多余的海水

得到一条河流

凿去多余的山

剩下一座庙

凿去多余的风雪

剩下一枝梅

凿去悬崖

只留下峭壁

凿去大梦

只留下废墟

雷阵雨过后

雷阵雨过后

大大小小的水洼

是罗盘

时间乱了

没有刻度没有方向

没有声响

寂静之中

我看见了一张张脸

从虚空之中凸现出来

他们清亮柔和

泛着石榴样的光泽

磁铁

粘在我身上的铁屑

是林中细碎的光斑

花木微弱的视线

蛇温柔的凝望

拾菌女人探询的一瞥

鸟儿的打量

红脸果子羞怯的端详

耳道里的零星声音

扑面而来的阵阵芳香

都是我身上银亮的铁屑

我的心比以前跳得更快

身体里的磁还在长

它深深地一吸

宝蓝色的天就低下来

夏夜的鲜蓝

水里的鲜蓝

是天空留下的

俯下身来吧

让背脊跟天空平行

让身体浸透水

让心摄走水里的蓝

让身体成为不尽的流水

让心倒映乌有的白云

让身体在低处滋长

让心在近处远行

暴风雨要来了

树根的电

花草的电鱼虫的电

在天暗下来的一刹那

都被我们看见

凉风绕膝

当我们对视

噼噼噗噗的火花

来自彼此的伤口

看见

水里的凉

草里的咸

风里的颤

棉里的软

火里的暖

雷里的响

土里的金

血里的伤

看里的见

灯里的亮

往后退

鸟儿回到去年的树上

萤火虫揿亮去年的开关

大豆躲进前世的豆荚

蚂蚁还在路上

稻谷变成了种子

女儿生下了母亲

旧房变成了新房

沸水变成了凉水

往后退慢慢退

晴天变成阴天

花儿变成露水

恋人变成蝴蝶

乌云

乌云到来之前

我的双眼装满了黑

我不能成为少数

我不能在闪电中

身着妖娆的白裙

我将看见的说出来

说出来

又增加了黑

乌云的中心太暗了

我惦念的那个人

就在乌云里

他抽烟

他什么都知晓

乌云乌云

随之将至的倾盆大雨

我身上的水洼

最先迷失的

是我自己

朱雀的诗

□朱雀

诗人简介：朱雀：7岁偶发性地开始写作。在《诗潮》、《绿风》、《诗歌月刊》、《黄河文学》、《红岩》增刊、《重庆晨报》等发诗近百首，小说处女作《朱神是个什么样》发表于《山花》今年第4期。现为重庆巴蜀中学初一学生。冉冉的儿子。

展开

老太太提着沉重的袋子

迈着沉重的步伐

她的影子也跟着她走

提着空虚的袋子

荡来荡去

九十公斤的大豆胶

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秋千像鱼尾巴一样

摆来摆去

终于鱼游到了水里

大豆胶一屁股跌到地上

一块浮冰

我们从某个地方逃向北极

停留在一块浮冰上

阳光微弱冷风舔着我的脸

我把他的眼睛放在我的眼睛里

我看见了我的眼睛

阳光涌入

早晨来到

我用钥匙叫醒沉睡中的汽车

打开所有的窗呼吸空气

这时太阳出现了

车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我关上所有的窗户

将阳光困在里面

到了晚上

装着阳光的车依然明亮

马在水桶里

马在水桶里饮着自己的头

就像猴子在水中捞月亮

我因为打破了家里唯一的奶罐

在一滩水里愤怒地踩着自己的脚

就像主人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气愤时

惩罚自己的仆人

一个孩子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睡觉

耳朵不断听到厨房里咚咚的响声

于是他打开电视

开到最大

可是他是一个孩子

他的耳朵把注意力放在了厨房里

一个咚咚咚的声音在响

巨随

太阳降低了高度

我们的影子是巨人

紧跟大家后来又

慢慢消失在没有光的地方

蝉

蝉老头

你的怪叫把我们震醒

大热天的晚上叫什么

有人要追杀你吗

你嘶声尖叫

乱飞乱撞不知所措

我们不敢接近你

因为你会像断奶的婴儿一样

大哭大闹

你这只大苍蝇

好像要扑过来攻击我们

你起飞了

我被吓得到处乱窜

可是你那么愚蠢

并没有飞走

而是飞到了发烫的日光灯上

你被烫得乱叫

我也吓得尖叫一声

这栋楼的人都被叫醒了

于是百蝉齐鸣

人们开始嘲骂

追逐

他一闪身进了丛林

从鳄鱼坚实的皮上越过

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让我端着枪晃来晃去

猴子们蹲在树上讥笑着

他翻过了高山来到了沙漠

他梭进沙里

皮肤摩擦着每一颗沙粒

和蛇一起游动

于是我的长矛

漫无目的地戳进灼热的沙堆里

他梭到了沙漠的边际

跳进了尼罗河

溅起了一大片仇恨的水珠

让他死吧真主

我的枪和长矛发出了埋怨

裁缝

缝纫机发出不满的吱呀

在这充满霉味的小屋

细长的针一头扎进布里

然后钻出来

长满老茧的手

蛇一样扭动

已经放学的孙子

用纸飞机的尖端

使劲啄潮湿的墙壁

这时他用生锈的剪刀

剪去布匹多余的边角

旧式眼镜后面

昏花的老眼不停地眨巴

孙子拿着被撞得

歪七扭八的飞机

仔细察看

不时吸一吸鼻子

忽然风把蜡烛吹灭

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得见缝纫机的吱呀

沙漠

在一片金黄色的沙粒上

太阳将灼热的光芒投下

仙人掌像无赖似的

立在这堆光秃秃的沙粒

蛇在沙里蠕动

寻找每一只跳动的虫子

蝎子在沙漠里灵活地跳来跳去

使得几粒微小的沙子飞扬起来

我拧开水瓶

让水珠触到

散发着热气的干渴的喉咙

又一条蛇在沙里游动

起伏不平的沙粒碰到我的脚

沙粒上有几万细菌被炙烤着

我看见了沙漠边缘的山丘

还有树林

我的背后

太阳将灼热的光芒投下

仙人掌像无赖似的

立在这堆光秃秃的沙粒

时间

它很轻很轻地走进我的房间

为它挂上蜘蛛网

贴上几根墙壁的裂痕

还撒了一点灰尘为房间装饰

它用一根怪笔

在我的桌上画几条缝

还给它刮去一点皮呢

它的眼光真不错

来装饰我的电灯了

它先把附在上面的死虫弄腐烂一点

吹了点脏东西上去

它可真淘气

它把电线捏细一点

让它不太结实

它还把我修改了一下

把我的头发扯长一点

染上白色

将我的大脑变得迟钝一些

并把我的骨头变老一点

让我的运动不是那么灵活

接着它又悄悄溜出我的房间

去装饰别的东西了

呵它可真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