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倒给谁

圆　熟

王忠明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中专毕业分在一个厂里，当技术工人，后来厂子不景气，还不等厂子垮逼他走，他就早早辞职离开了。现在，他已是一位年轻的私营企业家，在市里小有名气。

事业有成，可家里的情况却不如意。他老婆在城边的向阳小学教书，离家三公里，老婆每天带着五岁的孩子，奔波在两点之间。王忠明每天回到家里，冷清清的，有时老婆先回了，正在忙着做饭，儿子在客厅把玩具弄得满地都是；有时他回去了老婆还没回，就把米搁在电饭锅里煮着，等老婆回来弄菜。王忠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对这个家有些心烦了，常常看着老婆疲惫的身躯，脸上就没有过笑容。他说这样下去，太没意思了。在自己单位里，走到哪里都有人陪着，听他使唤，替他做这做那，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后来，王忠明去保姆市场找了个保姆，但仍然觉得不舒服。虽说每天回去有热茶热饭，到处收拾一新，可保姆毕竟是第三者，一家人活动起来，始终觉得有些不太方便。他把保姆辞了，跟老婆商量，让她回家看管家务，教书是苦差事，劳神劳心，银子也没几个，还不够她买衣服买化妆品和做保健洗脸什么的，叫她干脆不干了。老婆瞪他一眼，她说她不是为了银子，她是舍不下那些可爱的孩子。她教三年级两个班的语文，还当了一个班的班主任，够累的，但她心底愉快着。她写了很多关于研究学生的论文，都发表在报刊上，有三篇还获得省级论文奖，让全校老师羡慕不已。王忠明摇摇头，不与老婆争辩，他不想再给家里增添阴影。

教师节这天，王忠明作为特邀佳宾，走进了向阳小学。只见操场里师生跑来跑去，正在做会前的准备工作，激起满操场的尘土飞扬。王忠明用手捂着鼻子，被人领着，走到主席台上就坐。他问起操场咋没搞成水泥的？校长很无奈地说，现在学校只能维持基本的办公经费，哪还有钱来硬化地面？校长也同情孩子们生活在尘埃中的处境，所以他经常在晴天，亲自提水喷洒操场地面，累得满头大汗，这样多少缓解了一些，但太阳一出来就又被蒸发还原了。雨天同样很恼火，整个操场又是一片稀泥，好多一年级的小朋友滑倒在操场里，弄得一身的泥水。

开完教师节庆祝大会，王忠明悄悄找到校长，想出钱把操场硬化，并把操场周围绿化的树，换成不掉叶子的三叶树，再修几个花坛，净化、绿化和香化校园。但是，他有个条件：要学校用巧妙的办法，不露声色地把他老婆“弄”回家去。老婆啥时回家，他就啥时拿钱。“这……”校长马上在心里默了下钱数，我的妈呀，这么搞下来，大概在10万元！10万的诱惑的确太大了。操场问题一直是校长的一块心病，前任校长时，学校和家长去向教委多次反映过，结果都以种种借口搪塞了，现在有人愿意出钱来搞，那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可他能答应这无稽的要求吗？这么好的老师，学校和学生都求之不得！校长完全理解王忠明的想法，他现在家里不是缺金钱，而是缺温度。校长没有马上答应他，说得与班子成员研究研究。

第二天，校长就电话给王忠明，说校方愿意做这笔交易。王忠明没想到，学校这么快就答应了，看来学校确实资金很吃紧。王忠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换来家庭的温馨，花10万元算什么，只当少打了一次业务麻将。

一月过去了，看不出老婆有啥变化。咋的？难道学校没采取措施？王忠明马上给校长打了个电话。校长回答道：“我们已经采取了措施，刚开头，我们经常去听她的课，找漏眼，想给她施加压力。你也知道你老婆的上课水平，不说在我们学校，就是在全县也是佼佼者，即使我们提点意见，那也是些无关大局的鸡毛蒜皮。请再给我们一段时间，你这‘任务很棘手很艰巨啊！”

一学期快过去了，老婆还是没变化，反而精神状态更好了。王忠明很纳闷，正要问学校，校长却先打来了电话，问他老婆有啥反应，因为在上周，四年级有个班的语文老师，突然生病住院，学校想机会来了，“逼”她去上这个班，有意为难她，估计她不会接受，结果她居然欣然答应了。三个班的语文课，又跨年级，这样的负荷，在他们学校尚属首例啊！王忠明说：“可能效果还没显现吧。看来，对付我老婆难度大，那就别急，慢慢来。现在进入冬天，操场地面状况好些吧。”王忠明忽然说起操场，是想从侧面再次提醒校长，别把10万当儿戏。

新学期又开始了。校长主动打电话给王忠明，他说：“看着操场上，尘土又将飞扬起来，我心里很不好受，可为了钱去无辜针对自己的老师，又实在是于心难忍！但是……我很害怕接你的电话，真的，不管你说什么，都句句像鞭子，抽打着我的心。”然后，校长说，他只有最后一招了，让与王忠明老婆关系好的几个同事，去劝劝她，若再不行，他只有悔约了。王忠明叫他看着办吧。

这天上午，学校突然给王忠明打来电话，说他老婆晕倒在讲台上，现正在医院急诊室抢救。他给单位的人简单交代了一下，迅速赶到医院。老婆仍在昏迷中，她脸色很不好看，嘴唇也发紫，校长和老师围在一旁。他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在老婆脸上狠劲地吻着，泪水禁不住“哗”地流了出来。这时，奇迹出现了，老婆的眼眶里也溢出两行泪来！老婆慢慢苏醒了。王忠明发现校长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不一会儿，与王忠明有业务来往的一些单位，都来人看望，王忠明自己的单位也来了不少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贵重礼物，有的还买了一篮鲜花。王忠明发现老婆面无表情地眯了眼。

中午，王忠明老婆班上的学生全都跑来了，把医院的过道塞得满满的。大家排着队，有的手里拿着一支小花，有的手里端着一个小苹果，还有的手里捏着一颗自己来不及吃的奶糖，都很有秩序地轻轻走近老师……老师脸上绽开着甜蜜的笑容。王忠明站在角落，简直看呆了。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走进洗手间，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掏出手机给校长打电话……

第二天，开始放“五一”大假，向阳小学硬化操场的工程开工了。王忠明和校长在现场，与承办单位的几个负责人交涉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王忠明对老婆说了给学校的那笔交易。他老婆淡淡地冲他们笑了笑。王忠明诚恳请求老婆原谅他。校长内疚地埋下了头。她说：“其实，我早猜到了你们之间有笔交易。即使没猜到，我也会这样做的。先大家来听我的课，我当成对我的鞭策；后来又给我多安排一个班，我只当是领导对我的信任，换其他的老师去，我还不放心；再后来，好多同事劝我回家坐享清福，我只当他们在考验我，考验我在金钱和事业面前，到底拜倒给谁……”

“老婆，我的好老婆！”没等老婆说完，王忠明就忘情地一把拥住老婆。校长也背转身去，抹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