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龟“老顽童”

张晓宁

海龟是一种两栖爬行动物。它起源于2亿5千万年前的三叠纪中生代，因其生活年代久远，故被称为“动物活化石”。海龟年龄越大越珍稀，我国现存的高龄海龟数量不多，年龄超过500岁的更是极为罕见。对于高龄海龟的了解，人们只是在《西游记》里见识到了那只载唐僧师徒过海的万年大海龟的神奇。而事实上，高龄海龟确实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动物专家更是把超过500岁的海龟亲切地称为“神龟”。而本文讲述的就是发生在美丽的渤海之滨——鹤乡辽宁盘锦的一只800岁海龟的动人故事

卖身动物园，孤独“神龟”患上抑郁症

2002年，辽宁省盘锦市动物园两栖动物爬行馆被一个广东商人承包后，重新开张。宣传标语上写道：“本馆珍藏一只500岁高龄的雄性大海龟，它是我国现存年龄最大的海龟，有‘神龟之称，只要看它一眼就会给你带来好运。”对于这种宣传，前来观赏的盘锦市双台河口自然保护区的站长白国华不以为然。

为了戳破广东老板骗人的小把戏，白国华决定好好研究一下这只大海龟，这一研究不要紧，却让白国华从此和大海龟结下了不解之缘。

住在玻璃房里的大海龟和其它动物杂居在一起，它喜静不喜动，总是、副慵懒的样子，每次喂食，它都不和别的动物争。但每当游人为它投食，或者聚在一起围观它时，它却给足了面子。一会儿伸出高贵的头向游人示意，一会儿又调皮地钻进水里畅游。大海龟通身青灰色，重10多公斤，体长约40厘米、宽20厘米，腹部深深凹陷下去，背部高高隆起，头部长满了厚厚的鳞片。凭经验，白国华总觉得这只大海龟有一种脱俗之美，不像普通的养殖龟。得知大海龟还没有名字，白国华就给它起名为“大青”。

神龟“大青”吸引子无数游人。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广东老板干脆把“大青”搬出来，专门放在一个大玻璃缸里，让游人往里面投硬币。被孤立的大青似乎很反感老板这样做，尤其是对扔在身上的硬币很厌恶。每当饲养员来喂食，它都是一副敌对模样，把头伸得老长，用一对锋利的前爪拍打着水面向人示威。可没过多久，大青发现自己仍然被关在玻璃缸里，就开始以绝食来对抗，把脑袋缩在龟壳里不出来。对于游人的召唤，它也是充耳不闻，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游人的抱怨声越来越大。恰在此时，辽宁大学生物系的一位动物专家来到盘锦，一直关注大青的白国华立即把教授领进了两栖馆。这位教授看了看大青，面露欣喜之色。他告诉白国华，这是一只野生的大海龟，根据其身上的花纹，估计年龄已有800岁。“它可是一只神龟啊，在我国这么高龄的海龟已经不多见了，可惜把它关在动物园。把它放生了吧，否则它会抑郁而死的。”教授的话让白国华心情异常沉重，几经交涉，他付给广东老板2000元钱，将大青赎了回来，准备将它放生。

走出樊笼，800岁神龟成了“老顽童”

白国华选定的放生地点就在他工作的盘锦市双台河口自然保护区，那里是渤海人海口。2004年8月，当白国华亲手抱过大青时，却发现大青已经目光呆滞、奄奄一息。他心疼地拍着大青厚厚的背：“走了，回家吧，你要自由了。”大青的眼睛动了动，好像明白了什么。

保护区位于盘锦市有名的风景区红海滩，对面是宽阔的渤海；四周是碧绿的芦苇荡。白国华兴奋地把大青放在海边上，让它听大海的声音，感受海水的温润。“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听听。”可大青却紧紧地缩着脑袋，一动不动，似乎对大海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白国华猛然想到，大青已经绝食好长时间了，身体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况且，它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如果不治好就放生，它生存的几率也会很小。想到这里，白国华把大青抱回了单位。

时间长了，白国华发现，大青对自己的依赖性越来越强。只要自己出现，大青的心情就好，一旦自己有事没看望它，大青立即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不吃不喝，对任何人不理不睬。没办法，白国华只好把大青接到自己卧室同住。海龟身上都有股难闻的腥味，一般的人闻一会儿都会忍不住呕吐，可白国华忍住了。

白国华有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5时，他都会准时起床。一天，他和几个朋友喝酒醉了，很晚才睡。睡得正香，他突然感觉手心冰凉。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大青靠着床斜立着，正用一只前爪用劲地拍他的手。他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不多不少，正好5时。原来大青是在叫他起床呢!

一次，白国华的妻子到保护区来看他，总觉得他的宿舍有一股腥臊味。找了好半天，终于把大青找到了。“你养什么不好，和一只乌龟住在一起，你不嫌丢人啊。”平素性格温柔的妻子第一次为大青和丈夫动了怒，还踢了大青一脚。白国华小心地哄着夫人，暂时把大青抱了出去。可夫人前脚刚走，他又迫不及待地把大青接了回来。如此几次，大青就记住了白夫人。

一次，白国华的妻子又来到宿舍，大青隐藏在门附近，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它慢慢地爬过去，猛地用前爪钩破了白夫人的长筒袜。报复成功的大青把头缩到龟壳里，白夫人干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晚上，白夫人走了，大青得意洋洋地伸出头来炫耀。看着大青的可爱模样，白国华又气又乐。

人龟情未了，八次放生八次回归

在保护区休养了近一个月，大青的身体恢复得倍儿棒。而保护区也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当人们看到白国华，总会在其身后不远处看到一个笨拙的身影慢慢地、悠闲地爬着。有人笑话白国华：“看过遛猫遛狗的，还没听说过有遛王八的。”白国华解释说大青是神龟，不是普通的乌龟。可争辩归争辩，白国华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从此，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带大青到海边玩，让它熟悉自己的家园。

宽阔的大海像一位慈爱的母亲，用阵阵波涛呼唤着自己的儿女。海水一遍遍拍打着大青，可大青却无动于衷。白国华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故里。

大青对自己的感情让白国华既兴奋又担忧，大青毕竟是属于大海的，既然它身体已经恢复了，就不能再留它了。2004年9月8日上午，白国华召集保护区工作人员，为大青回归大海壮行。大青似乎明白了白国华的用意，不但抓掉了系在脖子上的红绳，还打翻了盛肉的盘子。白国华的心酸酸的，他知道大青是有灵性的，一定是在向他抗议。可为了大青的将来，白国华下了狠心，抱起大青向大海走去。300米长的人海长廊，白国华每走一步都很沉重，他强忍着眼泪，直到将大青放人海中。

看着大青随着波涛渐行渐远，他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可白国华还没回到屋里，大家就发现，大青根本没走，正往岸上爬。没办法，白国华只好将大青暂时抱回去。

白国华分析，大青之所以那么

快爬回来；可能是上午海水温度太低，大青不适应的缘故，于是将放生时间改到了阳光最足的下午2时。

中午，白国华最后一次给大青喂食，他对大青说：“你要听话啊，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的家是大海，你明白吗?下午，要乖乖地回家啊。”大青狂躁地摇着脑袋，一盘肉只吃了两块。下午，放生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却找不着大青了。白国华急了，动员所有工作人员找，大家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在厨房下水道旁找到了大青。

待白国华弯下腰去抱大青时，大青张开四肢，又蹬又踹。看到大青浑身脏兮兮的样子，白国华明白了它的用意。原来它想尽办法就是不想走啊。大家纷纷夸大青有灵性，舍不得主人。白国华把头扭向一旁，不敢看大青，最后却还是坚持把大青放归大海。

回到办公室，白国华心里空空的，一个人躲在办公室抽闷烟。大概过了30分钟，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说：“大青回来了，正往这边爬呢!”白国华不相信，立刻往海边跑。远远的；一团青灰的圆东西正在缓慢地向保护区方向移动，每移动一步，它的头都在努力地向前方探索。“是大青，它怎么回来了?”白国华发疯地向前方跑去。大青很快认出了主人，用两只前爪紧紧地抓住白国华的胳膊，就像人类的拥抱一样。白国华滚烫的热泪滴在大青的背上，哽咽着牛天说不出话来。

一天两次放生不成，让白国华心有不忍。他决定先安抚一下大青的情绪，再另觅合适的机会。这天晚上，大青出奇地闹，在床底下来回地爬，还不时地用爪子把床板挠得咯吱咯吱地响。白国华心里也难受，他知道大青在向他抗议，埋怨他抛弃它。白国华下床，用手有节奏地轻轻地敲着大青的龟甲，大青才安静下来，痴痴地望着他。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星期，白国华也没有想出让大青回归大海的最佳方式。一位朋友听说这件事后，献计道：“白天放生，海龟能找到回家的路，不如晚上放生，可能会好些。”朋友的话让白国华灵机一动，他决定这次不露声色地运作，不让大青有任何察觉。

晚上9时，白国华把床底下睡得正香的大青偷偷地抱了出去，在如银的月色中，大青沉没在呼啸的海潮里。

靠在床上迷糊了不知多长时间，白国华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楼里进了贼，拿起屋里的电棍和手电筒就冲了出去。门外没有人，可声音还在继续。他感到奇怪，顺着声音找去，一直找到楼门前，声音却愈加清晰。他举起手电筒向外瞧，一只硕大的、黑乎乎的东西正在用两只爪子狠劲地挠着玻璃。“是大青广白国华心里一惊，而此时；大青好像也认出了白国华，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玻璃也挠得更响了。白国华连忙打开楼门，将大青抱在怀里。大青浑身湿漉漉的，四肢冰凉，在白国华的怀里瑟瑟发抖。这天晚上，白国华没有睡觉，陪着大青一直到天亮。

三次放生未果，让白国华和大青的感情更加深厚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神龟”将在保护区放生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附近一些渔民听说此事后，觉得发财的机会到了，私底下酝酿着大青放生后的抓捕计划。白国华听到这些消息后，开始担心大青的处境，更不敢轻易把大青放生了。

漫长的冬季很快过去，大青被喂养得膘肥体壮，每天活得悠哉游哉。可大青一天不回归大海，白国华就开心不起来。大青是一只不可多得的“神龟”，自己把大青养在身边已经招来了不少闲话，许多人甚至认为当初他从动物园给大青赎身就是一场阴谋。这让白国华苦恼不已。

2005年4月，春暖花开。白国华害怕自己和大青相处得越长，彼此就会越舍不得对方，整日心焦难安。有了去年的经验，白国华决定把大青送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再放生。他秘密雇了一条小船，不动声色地把大青带到船上。小船越行越远，很快就看不到岸了。大青似乎嗅到了海水的味道，开始在船板上爬来爬去，不时地用头拱白国华的腿。白国华叹着气对大青说：“别怪我狠心，朋友，你要只是一只普通的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可你的身份不一样啊。”说完，白国华把大青放进海里。大青挣扎着，始终把脑袋露在海面上，盯着白国华。一个浪头打来，大青被湮没在海水中，可没过几分钟，它又顽强地把头伸了出来。“再见，朋友……”白国华抹着眼角的泪，向大青挥手告别。小船渐行渐远，大青像一块小墨点，在蓝天碧海中起起伏伏……

回到宿舍，白国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方面希望奇迹发生，一方面又企盼着大青水远不要回来。接连几天，都不见大青回来，白国华茶饭不思，整整瘦了好几斤。第七天傍晚，白国华终于抑制不住对大青的思念，跑到海边张望。奇迹就这样发生了。随着海水的一起一伏，一个圆圆的东西由远及近，正张开四肢向岸边游来，那样子格外熟悉。白国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大青!”白国华激动地大喊大叫，向大青挥着手。海水中的大青仿佛也听到了召唤，激烈地发出嘶嘶的声音，笨重的身体随着波浪起伏，大约过了十分钟，它终于爬上了岸。

白国华通过查阅资料得知，海龟的洄游能力很差，它只能通过海水的助力游动。上回放生的地方离岸边几十公里，要爬回岸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和体力，想到这，白国华泪眼迷离。

大青再次重回保护区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人们更加相信，大青是一只有灵性的神龟，只要能和白国华在一起，它连家都不愿回了；更多的人开始劝白国华留下大青，可白国华不干，他不想违背自己的诺言，也不想让别人误解自己。很快；白国华又想到一个更加残忍的办法。他决定暂时回到市里的家中住些时日，刻意疏远大青。两天后，工作人员给白国华打电话，说大青病了，不吃不喝。“它是想我了，你把它放生吧，过些天它把我忘了就好了。”白国华下了一个最痛心的决定。

白国华请假在家里不敢上班，生怕这次放生前功尽弃。可没过几天，工作人员又打来电话，说大青又爬回来了，守在白国华的宿舍一动不动，就像刚到保护区时一样。白国华一听急了，连忙又赶回保护区。听到主人的脚步，大青立刻来了精神，爬到白国华的脚边蹭来蹭去，人龟和谐相处的美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动容。

(摘自《家庭生活指南》200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