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遇见过
2006-05-11北极瑾
北极瑾
那一年的4月1日,他在网上遇见了她,那时他刚好经过一个论坛,论坛上一个个彩色的ID在跳动:寻找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他本来很烦这种交友的幌子,鼠标一点准备离开,如果他的动作再快0.01秒,那么他和她以后那么多的故事就消失在这空白的桌面上。但就是那0.01秒,一行字从屏幕最下端浮了上来:1979年1月1日。他的手停了下来,这也是他的生日。自从离开家乡后就再没谁记住的生日,每年都是和同事在新年的狂欢中没头没脑的忽略掉了。其实他只想在那一晚上有人安静地陪他吃一碗加了两个鸡蛋的长寿面罢了。1979年1月1日后面那个娃娃头像冲他眨眨眼睛,扎着两个小辫,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头像。于是他给她发了邮件,但是五分钟后,想起今天是愚人节,他又后悔,怕只是个玩笑。晚上收到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有人对他说:“HI。”这就算认识了。
那时她还在一所遥远的大学,那里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川音。开始电话联系的时候,她的普通话怪怪的,全是平舌音,她笑他的不习惯,夸耀到这就是有名的“椒盐普通话”,全世界只有四川才有。他就耐心地给她区分Z和ZH,C和CH的不同,电话里半天没有声响,然后她笑:你的声音真好听。在拥挤的办公室里,在重重叠叠的电脑后面,他的脸贴着话筒,轰的红了,就听见她的笑声咯咯咯的如清泉般响起,她好像看见他脸红了。
那段时间真是着了魔,充值卡都是几张几张的买。计算着她下课的时间,还不能耽误了她吃饭和午休——然后给她打电话。最夸张的一次就是从北京夕阳西下一直聊到夜半星空极其清楚地看到了南天十字星座。他的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听她操着椒盐普通话天南海北地说,其实什么也没听清,他只是沉迷于她的笑声。女人的美丽可以在于她的头发、肌肤和体态。可是他从未想过笑声也会如此美丽,好像山涧一朵朵白色兰花开。
他一边听她笑,一边用鼠标点击着网上的美女图库,想象着她会不会有这个形状的嘴唇,这个形状的下颌,这个形状的脖颈。
就这样,不知不觉,快过去一年了,身边的许多朋友分了手,他和她,隔着千里万里,从未谋面,还在一起。
又是新年,他谢绝了所有的活动,回家煮了一锅长寿面,分做两碗,又煎了四个鸡蛋,一个碗里摊上两个。然后晚上七点,电话响起,倒像是她准时来吃饭一般,她在电话那端端着一碗同样摊着两个煎蛋的长寿面,陪着他一口一口吃完,互相祝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好像她就坐在他旁边般温暖和贴心。
让他最终下定决心是因为一次他被公司派驻外地出差,才上火车就掉了手机,有那么短短的几天,他们没了联系,回到家里他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脑,邮箱里、QQ里,全是她的留言,电话里的来电显示也全是她的。电话打过去,她一接电话,竟然没了声息,她在电话那端晕倒了,几日几夜的担心,他是病了,出了意外,还是她做错了什么事而让他生气了。她千般猜测,神情恍惚。那天的电话,真是打得海枯石烂,到了深夜,他的电话都打爆卡了,他些许欣慰地想,她也该早些休息。然后电话铃那么大声地响起,是她,为了给他打电话,跑到校外的电话亭,校门已经关了,她说,外面下起雨来,她圈在电话亭里,无袖T恤外竟然来不及披上一层单衣。他的心牵牵地痛,整整一个晚上都揪心揪肺地牵挂着千万里外某个雨中的电话亭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她。直到她沉沉睡去,他还抱着电话柔声地哄她,告诉她现在他正抱着她,他的肩膀很宽,手臂很暖。天亮时他做了个决定,辞职去四川找她,他要和她在一起,让她再也不用为了和他说一句话而整夜呆在雨地里,哪怕他一句也听不懂四川话。
再次接到他的电话,她还在发烧,几天吃不下一口饭却本能地接起了电话,电话里的她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兴奋。她是有男友的,属于事业有成的那一种。认识了多年,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她告诉他,但两家父母是世交,她一毕业就结婚,一生早被安排稳妥,无力反抗。只是不甘心,从来没有好好地爱过一场。
于是选上了我,他想。然后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我真心过吗?
她在那边静默半晌,“真的。”然后泪如泉涌。
他挂断了电话,拎着旅行袋在人潮汹涌的成都火车站,在离她有半个小时车程的地方,转身、买返程车票、上车。
(摘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