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儿子十五岁的爹

2006-05-04刘以浦

少年文艺（1953） 2006年4期

刘以浦

这是一句夸张的话。

俗话说，结了婚，有了孩子，快活的日子就算到了头。原先的那个活泼可爱光屁股的BABY，那个无忧无虑的男生，那个浪漫的恋人，那个幸福的新郎，现在就是辛苦的老爸了。年纪就“陡”地一下老上去了。但是，我咋不觉得呢？我这个老爸“啧啧啧”地逗儿子，跟儿子一起枕头大战，做大马给儿子骑，扮钩子船长与海盗，演惊险剧丁丁和阿道克船长的红海历险……长年厮混，我真的就和十岁的儿子一般大了，不过，我还是要大一些的，不然就不成体统了，不然就没有权威了，有时(这个“有时”比较频繁)做老爸的当然要训斥一顿犯了错的儿子，比如老师告状啦，考试考砸啦，偶尔还会动粗，那就是“揍”呗，“动粗”是武事文说。现在就说说我这个十岁的儿子和我这个十五岁的爹的几件事吧。

解放螳螂事件的回放

儿子从小就表现出对动物的极度兴趣，到了上学时简直到了迷恋的程度。这给我们的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有时竟然人虫共居，时不时从床下蹦出一只青蛙，从妈妈的鞋盒里爬出两只螃蟹，或者从电视机后面跑出一只小白鼠什么的，把正在看言情剧的妈妈吓出如同看恐怖剧那样的表情来。儿子对昆虫还特有研究，害虫益虫毫不含糊。有时全家还沉浸在安详温馨的氛围中，我和儿子他妈都在打瞌睡，突然就响起了惊叫声：“爸爸，快打母蚊子!”我跟太太吓得跳起来，恨恨地说：“什么事一惊一咋的?”你说，瞌睡中被吓醒能不恨吗?

“我是好心呀！万一你们被母蚊子叮了，正巧那只母蚊子带着脑炎病毒呢?双亲大人要得脑炎的。”

“瞎扯！蚊子就是蚊子，什么公的母的！”说着，我就看见墙上停着一只蚊子，顺手“啪”的一声拍死了！手上都是血迹。

“我说是母蚊子吧!”儿子得胜似的说，“告诉你们，母蚊子吸血，公蚊子不吸血。”

后来，我特别留意了一篇关于蚊子的文章，真的，文章说公蚊子不吸血，只吸树汁、花汁和草汁，是天生的素食主义者。

我不得不承认，儿子的世界比我们老爸要宽广得多。

有一天，我跟儿子在社区小道上闲步，忽然就听见儿子的喊声：“螳螂！”原来他发现捕蝇笼里有——只螳螂。果然，我也看见了捕蝇笼里那只翡翠般精致的螳螂，身形细长苗条，脖子高挑。真是上天的杰作。于是我说：“这下螳螂先生可是误入歧途，走错庙门了！”

“不行啊！螳螂是益虫，必须把它救出来!”儿子真是爱憎分明，说着就要伸手拨弄捕蝇笼。“不行！脏!”我把他的手拉回来。这捕蝇笼里有几百只苍蝇在飞舞，还不包括一层死苍蝇。一只苍蝇满载着成千上万的病菌，那几百只苍蝇呢?想想也会毛骨悚然，恶心连连。

可是，那个“救世主”的念头牢牢地占据着儿子的脑袋，竟然对螳螂面授机宜：“螳螂啊螳螂，你就从下面喇叭口的原跑退出吧。难道你不记得你是怎样跟苍蝇一起爬进来的吗?”

我奉劝儿子说：“螳螂和苍蝇同属昆虫，我看智商差不了多少，苍蝇出不来，螳螂也一样出不来。不然，它们能出来，就证明人的智商和昆虫差不了多少。”

那我一定要亲自营救螳螂!”儿子发誓说。

我也被他溵发出了战斗豪情，作为老爸只有参加这场营救螳螂的行动，否则就不够“哥儿们”了。

儿子跟我是怎么做的呢?很简单，回家拿一把剪刀，藏进袖子，蹑手蹑脚、鬼鬼祟祟接近捕蝇笼。真是奇怪，只要一做这类事情，人的行为举止就会变成这个模样。一走到捕蝇笼旁，我自然而然地用宽阔的肩膀挡住行人的视线，儿子从袖口掣只见寒光一闪，捕蝇笼“嘶啦”一声豁然大破，几百只苍蝇哄哄然四处逃窜，那只翡翠般的螳螂却优雅地爬出笼子，爬到儿子的手上，静待几秒，直升机起飞似的抖动婚纱般的绿翅飞了起来，一直飞进了浓绿的灌木丛。

“喂！你们在破坏公物、破坏卫生!”

当父子俩还沉醉在侠客般的豪情之中时，我们被这吼声了。原来是剪刀的寒光一闪，引起了阿伯的警觉，他是社区管理员。只见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为什么放跑几百只苍蝇难道它们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吗?”

“我们，是，是为了救螳螂……”儿子、老子都语无伦次了。

“荒唐！这是捕蝇笼，螳螂进来干什么?”

“可是，可是……”哎哟，老子、儿子真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现在问你们，捕蝇笼怎么办?那几百只苍蝇怎么办?”老子、儿子在被更老的爷爷训斥。

我和儿子赔偿了一只新的捕蝇笼，为社区做了两小时义工——拍苍蝇。不过，我跟儿子还是觉得挺开心，因为真理在儿子、老子的心中。我们确确实实是救了一只螳螂。

老爸忽然感悟到：人，只要认真起来就能做成大事的，哪怕受一点委屈又怎样呢?

尝尝戴手铐的滋味

那天，我穿着黑色风衣，去南方的一个滨海城市出差，那是一个充满南国风情的城市，我的出差行程预计三天，太太却以为我会独自逍遥自由地待上一个星期。我，不作解释地独自去了。

就在我走后的第一天夜里，社区里发生了一起恶性盗窃案。8号7楼的莎娜阿婆被盗贼绑在椅子上，口里还塞着一只可爱的绒毛小兔，家里的首饰、存折被劫一空。莎娜阿婆已七十多岁，没有结过婚，没有老伴，没有儿女，孤孤单单独自生活。所以，这起入室盗窃案的恐怖影响是巨大的。

恐惧真的是会传染的。首先，社区里的妇女们给传染上了。她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小鼓，“咚咚咚咚”心神不宁。接着，孩子们也传染上了，走路紧紧贴着大人。传染最严重的当数单身家庭和单亲家庭，这当然是指单身女性和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我们这个家暂列临时单亲家庭，这个原因你是知道的，因为家里的主心骨——老爷出差去了。

此时，我正在南方的那个城市里谈业务，吃饭应酬，傍晚在海滨散步，正当一阵海风拂过，掠起我一缕头发时，我的手机急促响起，我太太用颤抖的声音叙述了案情的经过，紧接着就是胆战心惊的求助声。手机传到了儿子的手中。我正色说：“你要保护妈妈！”这正是培养儿子迅速成熟的机会。

儿子不好意思露出胆怯，就说：“我会保护妈妈，因为我是男人！”

“我是男人！”这句话说得响亮。

那天晚上，儿子立刻展开行动了。他打开电视机，正好在播警匪剧，他想从警长那里学到一点儿招数，再说，看到神勇无比的警长也够壮胆。妈妈跟着看，好像家里临时雇了一个神勇无比的警长似的，心里有了依靠。可是，警匪剧一完，警长就云里消失了，反而，那个残忍的劫匪，拿着万能钥匙深夜开门的镜头占据了母子俩脑海，赶也赶不走，仿佛就是他抢劫了莎娜阿婆的家。

怎么办呢?

瞧着坐立不安的妈妈，儿子心生一计，他说：“妈妈，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妈妈呆呆地问：“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于是，按照儿子的部署，他们一人拿了一把勺子和擀面杖（我们家时常喜欢包饺子）放在床头。又在卧室门前拉了一根绳索，能绊倒入室的盗贼，最后在门上放一桶水，用来惩罚盗

赋。最后，把手机放在床头，可以随时报警。这晚，儿子破例跟妈妈睡在一起，那样可以互相壮胆。他们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正在候机室赶最后一班航班回家。

当我这个老爸越过千重山万道水，抵达我居住的城市时，已是时过子夜、夜阑人静。我疾步走进社区，黑洞洞的，只看见一只幽灵般的夜猫，闪着荧荧的夜眼一窜而过。我走进楼道，摸索着找出钥匙，插进锁眼，旋开锁，打开门，急切地推开卧室的门，要去安慰我惊恐不安的太太。发生的一切你已猜到：我“扑通”一声重重地被绊倒了，水桶从门上掉下来，水哗啦浇得我湿透湿透，紧接着，我的脑袋就挨了“咚咚”两下击打。我差不多都要晕眩过去了。这时，刑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喀嚓”一声，我的手腕就被紧紧地铐上了。

当灯火通明时，只听见孩子他妈和儿子撕心裂肺的尖叫：

“孩子他爸!”

“老爸！”

原来在我把钥匙插进锁孔时，儿子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这样的家庭喜剧，令我们父子到老也难以忘怀。孩子他妈当然也忘不了，只是不好意思再提起。

一次违背价值规律的爱心捐助

儿子从小就有一颗慈爱之心，每次出门非得要我准备一把硬币，看见乞丐就得“叮叮当当”丢几枚，不然的话，他会嘀咕难受好一阵子。

儿子就是这样一位用父母的钱行善积德的“少年慈善家”。爱心，是无法抗拒的！我和太太只有掏钱的份。

一天，儿子终于开口问：“老爸，人们为什么嫌弃乞丐呢?他们没偷没抢，我们也都是自愿给钱的呀?”

“他们的样子不体面，让人瞧不起。”“那体面双是什么？”“体面就是有面子，有面子才能有尊严，有尊严才能会获得别人的尊重。”

“那怎样才能让乞丐体面呢？”

“他们兮兮的样子会体面吗？”我这个老爸无法解答，只好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