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

罗伯特·荷威

2003年6月7日,凌晨3点｡巡警阿诺德•史崔南放慢车子速度,停在一间餐馆的停车场内｡餐馆早已经打烊,史崔南见数米外停了一辆丰田轿车,他一看车牌,就知道是当晚刚报失的车子｡他走下巡逻车,小心翼翼靠近轿车侧面,往里张望:18岁的迪云•摩亚正在里面呼呼大睡｡

不良少年惹大祸

美国亚拉巴马州的法耶镇,坐落于起伏的山峦上,人口只有5000｡宁静的小镇内有什么大小消息,总会不胫而走｡史崔南当然认识摩亚,这年轻人在搬回来和母亲同住之前,是当地高中的足球队员,性格好勇斗狠,远近皆知,但史崔南倒不太操心,毕竟摩亚从未惹下大祸,既没有犯过案,也无吸毒前科｡对这辆车子,摩亚解释说是他妈妈的男朋友以500美元卖给他的｡

摩亚被带到警署,期间史崔南录取口供,他的助手又套下摩亚白色运动鞋的鞋印,看看是否和失踪现场找到的鞋印一样｡谁知道摩亚发难,抢过史崔南的手枪,想把史崔南和助手铐在一起,再逃之夭夭｡摩亚后来回忆:“但当我抢手枪时,他(史崔南)高声尖叫,我就激动起来,我也不知道朝他开了多少枪,直至他倒地为止｡”接着摩亚又开枪击倒了留在警署的两个警察｡不到一分钟,三位警察倒在血泊中｡

如果这些恐怖的暴行不过是个电玩游戏,摩亚大概能得到高分｡枪击案发生前几个月,他对着荧幕不知道多少小时,忙着在虚拟世界里偷车,撞死行人,揍打妓女,还有枪杀警察｡这个电玩游戏名叫《横行霸道》,据说目前美国已经有71%的年轻人玩过｡

都是电玩的错

几十年前的电玩游戏只是些新玩意,不会鼓吹暴力,现在情况不同了,再不是以前那种只为消磨时间的轻松娱乐,而成了让人担心的社会问题｡复杂的电玩游戏设计得越发逼真,无论是到游戏机中心,或在家中上网,很多人的生活已经离不开电玩游戏,有时甚至玩上瘾,尤其是小孩子｡

儿童心理学家见过一些儿童,完全沉溺在电玩游戏的世界里,其他的事情都不闻不问,学习成绩滑落,不再打球,也不和朋友见面｡有些治疗专家说:情况最恶劣时,小孩子会做出摩亚所干的事:模仿游戏里的行为,变得暴力起来｡

迈阿密律师杰克对电玩游戏之害直言不讳｡他说《横行霸道》是个专门杀害警察的游戏,摩亚依样画葫芦,在警署大开杀戒,与游戏内容一模一样｡他的看法很关键,可能令电玩游戏必须为其用户的不当行为负责,打击日益兴旺的电玩游戏工业｡去年年初,杰克代表摩亚案中三名受害人的亲属,向摩亚以及制造､发行和售卖《横行霸道》的所有公司,提出民事诉讼,求偿6亿美元｡被告包括TALK-TWO互动软件公司､摇滚之星游戏公司､制造游戏机的美国索尼公司､零售商沃尔玛超市,还有摩亚购得该软件的美国最大游戏机连锁店GAMESTOP｡

杰克以神经生物学研究来支持自己的验证｡研究结果显示,儿童在发育期间,脑部组织会受特定刺激而产生某种反应｡久而久之,这些学习得来的反应会铭刻在脑子里｡电玩游戏是互动的,尤其适宜制造这种条件反射作用｡美国国家媒体与家庭研究学院创办人华殊说:“玩电玩游戏时,我们是采取行动的人｡”华殊利用磁共振造影法记下儿童脑电波对暴力媒体的反映｡“我越主动出击,行为就越烙印脑中,变成自动反应｡”

这观念算不上创新｡大家已经普遍利用互动录影来训练飞机师､警察以及其他需要迅速反应来执行职责的专业人士｡美国军方花了数百万美元开发视像模拟系统,训练战斗部队｡他们认为让士兵对着虚拟的人发射虚拟子弹,可以慢慢令他们麻木,临到真正杀敌时,就不会手软｡杰克认为,摩亚正是这种情况｡

“究竟要再死多少人,才有人肯为此负责?”

原告极力陈词,说一干被告公司应知道这些电玩游戏很有可能令人盲目模仿,酿成暴力｡先例有很多:1977年,14岁的卡尼尔在肯塔基州一个祈祷会上枪杀了8个学生:1999年,卡利保和哈里斯在科罗拉多州的科伦拜校园杀死学生12人,教师一人｡近年奥克兰有一伙偷车贼至少杀死了7人｡以上所有开枪凶徒都迷恋暴力电玩游戏｡奥克兰一个在囚少年,说他那帮人就是用《横行霸道》游戏来做训练,他说:“我们日间玩游戏开假枪,晚上就开真枪｡”

前年6月,纽约州参议员查理斯•吴玛呼吁零售商不要出售一套《喋血双雄》(25 TO LIFE)的新游戏｡游戏玩家可以用各种武器如棒球棍､破玻璃瓶攻击警察｡史崔南的弟弟史提夫说:“究竟要再死多少人,才有人肯为此负责?”肯塔基的祈祷会屠杀案也有人提出类似诉讼,但被法官裁定无效,理由是电玩游戏制造商不可能预见用户会把游戏世界所想象的暴力,付诸行动｡此外,还涉及言论自由等问题｡

在美国出售的娱乐软件总值73亿,其中90%是由“娱乐软件协会”的会员生产｡该协会主席说:电玩游戏不能和其他娱乐形式分开对待｡比如在很多书刊､电影里,暴力都是例行公事｡他辩称:“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中的言论自由条款,不是为了保护大家都乐意接受的创意,而是要保障那些可能引起许多人反对的创意｡”

不过,即使最支持加紧限制电玩游戏销售的人,也承认这些游戏只是令一个人变成杀人犯的众多因素之一｡我们不能忽略孩子家庭的影响｡摩亚就是来自破碎家庭:小时候父母闹分手,双方关系弄得十分恶劣｡控方专家也诊断出,摩亚因为这些童年阴影而引发创伤后精神失调症｡如果日后摩亚谋杀罪成立,辨方律师很可能会提出精神创伤这一点,为摩亚的死罪开脱｡

“生命就像是一场电玩游戏,总有一刻你得死去｡”

法耶镇的建造商大卫•荷曼,是摩亚两父子的雇主｡他虽然清楚摩亚的家庭问题,但对摩亚的行为也感到震惊｡他说:“我可以想象他会闹事,但料不到这样严重｡”摩亚对未来充满憧憬,还打算报考空军｡荷曼不明白摩亚为何会杀人,直到他听见摩亚被捕那天清晨说的话,才若有所悟｡

摩亚枪杀三名警察后,爬上巡逻车,开上高速公路｡警方展开通缉,几小时后,两名亚拉巴马州警察在野草丛生的农地上找到摩亚｡他们命令摩亚下车时,摩亚请求他们说:“请开枪杀了我｡请开枪｡”这句话听来充满悔恨,不像是出自流氓之口｡

摩亚后来在囚室内,像哲学家般吐出一句令人更不安的话:“生命就像是一场电玩游戏,总有一刻你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