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第７２封信

林立铭

小芳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独自到美国做生意了｡小芳每次想念母亲的时候,总是哭喊着让祖父母带她去美国找母亲｡祖父母总是流着泪对她说:“你妈妈在美国很忙,她很想念小芳,但她不能陪你,请你原谅你可怜的母亲吧!总有一天你会理解她的｡”

这些年来,小芳时时想起母亲曾用一只温润的手臂拥抱着她,用如满月般慈爱的双眸注视着她,但这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印象已逐渐模糊｡她无法理解母亲为何忍心抛弃幼小的她而远走他乡｡在她眼里母亲是一个婚姻失败,抛弃女儿,不负责任的人｡

今天是小芳20岁生日｡她忐忑不安地等待邮差送来母亲的第72封信｡因为每年这个时候,母亲一定会从美国来信祝她生日快乐｡她打开从小搜集母亲来信的宝物盒,在一沓已经泛黄的71封信中抽出两封,一封是她6岁上幼儿园那年母亲的来信:“上幼儿园了,会有很多小朋友陪你玩,小芳要跟大家好好相处,要注意衣服整齐,头发指甲都要修剪干净｡”另外一封是16岁考高中那年的来信:“联考只要尽力就好,以后的发展还是要靠真才实学,这样才能在社会竞争中脱颖而出｡”

小芳每逢生日都一次次地将这一封封笔迹娟秀的信读一遍｡这是这些年来小芳与母亲精神上唯一的交流｡在过去无数思念母亲的夜晚,她总是抱着这只百宝箱痛哭,总是呼喊着:“妈妈您在那里?你体会到小芳的寂寞与思念吗?这些年为什么你不来看女儿呢?你为什么没留下任何电话和地址,人海茫茫,教我到哪去找你啊?”

在焦急的等待中,邮差终于来了｡小芳焦急地打开信,祖父母紧张地跟在后面,仿佛要发生什么惊人的事情一样｡这封信比以前的几封更加陈旧发黄,打开一看,小芳惊讶了｡母亲的字不像以前那么工整有力了,模糊且歪歪扭扭地写着如下内容:

小芳,原谅妈妈不能来参加你最重要的20岁生日了｡事实上,每年你的生日我都想参加,但要是你知道我在你三岁时就因胃癌死了,你就能体谅我为什么不能陪你一起成长,一起共度生日了｡

小芳,原谅你可怜的妈妈吧!当我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后,我望着你偎依在我怀里,玩耍嬉戏的可爱模样,我怨恨我不能看护自己唯一的心肝宝贝长大成人｡这是我短暂的生命中最大的遗憾｡

小芳,妈妈不怕死亡｡身为一个母亲,我有这个责任,也是一种本能的渴望,想教导你很多关于成长过程中必须要知道的事情,让你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可惜妈妈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只有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日子里,想象着你在成长过程中可能面临的事情,以仅有的一些精神与力气,夜以继日,以泪洗面地给你连续写了72封家书｡我把这些信交给在美国的舅舅,交代他按着你最重要的日子寄给你,以此来表达我对你的思念与期望｡虽然我死了,但这些信是我们母女此刻唯一且永恒的精神慰藉｡

此刻,望着你调皮地玩扯着这些写完的信,我哭了｡你那时还不知道妈妈只有几天的生命,不知道这些信是你在未来17年里要逐一看完的母亲的最后绝笔｡小芳,妈妈很爱你,非常舍不得留下你孤独一个人,我现在只能用微弱的力气来想象你现在20岁亭亭玉立的模样｡这封信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绝笔信了,我已经没有气力再写下去了｡小芳,妈妈永远爱你,这种爱可以超越生死,直到永远｡

看到这里,小芳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抱着祖父母嚎啕大哭,信纸从手中滑落｡此时,夹在信里一张泛黄的照片飞落在地上,照片中,母亲带着憔悴但慈祥的微笑,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身旁的小芳,她手中飞舞着一叠信在玩耍｡照片背后是母亲模糊的笔迹,写着:1978年,小芳生日快乐!

编辑:施佳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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