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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越抗美工作的几点回忆

2006-03-28杜志国

中国经贸 2006年2期
关键词:招待所越南

杜志国

我于1964年6月提前一年结束了在北京外贸学院的学业,来到中国驻越南民主共和国大使馆商务处工作。当时越南尚未统一,南方和北方以北纬17度线为界,北方称越南民主共和国,首都河内市。河内是一个不大的城市,人口仅70万左右,主要街道、公共设施,都是典型的法国式建筑,马路两旁大树参天,市容整洁、幽静。社会秩序井然,人民安居乐业,充满了和平气氛。然而一个月后的一场突发事件把我们带入了战争。

同年8月5日,美国以其军舰遭到越方巡逻艇攻击为借口,对越南北方城市鸿基、清化、荣市进行了猛烈轰炸,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北部湾事件”。从此美国对越南北方的轰炸逐步升级,很快扩大到其北方全境,越南所有的军事目标,经济设施,交通要道,甚至城市、街道、机关、学校均反复遭到美国飞机狂轰乱炸,越南人民被迫进行了长达十多年的抗美救国战争。随着形势的发展,中国驻越使馆工作的重点也很快转入援越抗美。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使馆全体工作人员遵照周总理指示“想越南人民之所想,急越南人民之所急。”不怕环境恶劣,不怕生活艰苦,经常深入各地考察了解情况,为国内提供参考意见。演绎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我置身其中,也经历了不少难以忘怀的往事。

目击美国飞机轰炸

1965年1月,我被派往交通部驻越南海防航运办事处工作,主要负责业务联系和援越物资运输。海防是一个港口城市,人口仅30万左右,但海防港却是越南北方最大港口,承担了全国80%以上进出口货物的运输任务。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我经常来往于河内和海防以及海防和各港口之间,途中遇到防空警报和轰炸的机会就更多了。

1966年春天的一天,我去河内接办事处主任赵刚同志回海防,途中就亲历了美国飞机轰炸的全过程。河内、海防间相距105公里,其间铁道、公路、桥梁已多次遭到轰炸,道路很不好走。接到任务后我同司机商量还是尽早出发,争取天亮赶到河内。第二天早上3时,天空还是漆黑一片,我们就上路了,驶出45公里到达两市间最大的桥梁富良桥,又称海阳桥。刚上桥头,越南公安战士即跑过来拦住我们大叫:“你们不想活了!防空警报已经拉过,赶快关掉车灯退回去。”我立即跳下车,越公安看我们是中国人,语气缓和了许多。问明情况后,我重回到车上让司机关掉车灯,黑暗中向后退出约一、两百米。这时只听到炸弹的爆炸声和地面高炮、机枪还击声响成一片。我和司机跳下车靠在一棵大树下观看,只见美国飞机一批批地呼啸着俯冲过来,接着就是炸弹的爆炸声音。地面炮火还击也异常猛烈,各种武器交织在一起,黑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火光。爆炸后的弹片不时击打着树干,发出叭叭的响声。双方激战了约半个小时才逐渐平静下来。此时天已拂晓,我和司机再次回到桥头,越南公安战士依然不准我们过桥,告之桥虽未炸断,但桥下尚有多枚炸弹未爆炸,随时都有危险,让我们绕行100多公里去河内。我们乘坐的是已行驶十万公里的华沙车,车况极差,在泥泞的道路上很难开动,我只好反复向他说明情况。这时过来一名中尉,他听我说明情况后,决定自己坐在车上给我们引路。

司机把车缓缓驶上大桥,桥上全是从河里掀起的烂泥,桥面早已看不清楚,路很滑,车开得很慢,二、三百米长的桥面足足走了十多分钟。很不容易到达了另一侧桥头,刚想松口气,只见一枚500磅的炸弹斜插在桥头路面上,尚未爆炸。公安中尉指挥我们沿着炸弹的左侧,一侧轧着公路,另一侧轧着路边的草丛慢慢地开过去。我们屏着呼吸,紧盯着身边的炸弹,只见弹体上清晰地印着“U.S.A”。穿过炸弹约100米越公安才下车,放我们继续前行。

回到使馆已是上午9点多钟,许多同事知道我们路上遇到了危险,纷纷赶来问候。

考察援越物资运输

1966年6月,我又调回河内商务处工作,不久即安排回北京休假。回到北京,国内文化大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我在国内参加了几个月运动,在即将迎来1967年春节之际,突然接到使馆通知,让我立即返越,我又匆匆离开北京回到战火纷飞的越南。

越南气氛同国内完全不同,中国使馆俱乐部被美国火箭击中后,大家正处在临战状态,随时准备经受考验。春节将至,美国宣布春节期间对越停炸三天,使馆决定乘此机会到北方南部的几个省份考察援越物资运输情况,以便向国内提供更多的决策依据。王保宣参赞通知我陪同前往。我即开始检查车辆,准备行装及防空用品等。越方对这次考察也很重视,外贸部副部长、党组书记李班同志亲自陪同,同行的还有几位局长,另外还配备了一辆公安车开路。

2月7日是除夕,下午4时我们的车队准时出发,开始了一次有意义的考察。从河内向南行60公里,到达府里市,这里是越南河南省会和通向前方的交通要道,虽距河内不远,但已为战场。美国飞机多次轰炸,弹坑累累,几万人的省会城市已看不到几间房屋。各个要道路口挤满了车辆,它们满载各种物资,争先恐后地穿过弹坑向前方驶去。穿过府里市公路更加难走,到处是弹坑,到处是拥挤的车辆。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我们一行才进入清化市区。市区内一片漆黑,没有行人,居民都已疏散到附近的山区和郊外。我们一行穿过市区转向西郊山脚下,晚上十点左右才来到省招待所。从河内到清化一百五十多公里足足跑了五、六个小时。而所谓的招待所也不过是几排临时搭建的茅草房,设备极其简陋,房间里没有水、电,用水要到室外去取。我们进住不久,越交通运输部长潘仲慧就到房间看望我们,并详细介绍了前方运输情况。

2月8日是春节,我们清晨3时起床,每人吃了一小碗米粉后就匆匆上路了,继续向宜安、河静、广平三省前进。离开清化越向南走路况越差,公路上几乎已看不到沥青路面,弹坑一个接一个,天空中还不时响起防空警报,需要下车到路边防空。因此车走得很慢,每小时只能跑20公里。中年到达宜安省会荣市,吃饭时省委同志告诉李班副部长中央政治局召其立即返回河内,改由越外贸部一局局长丁文赞带队继续前行。出荣市渡过兰江渡口即到达河静省,这里战争气氛更加浓重,特别是通向“胡志明小道”的岔路口,美国飞机几乎天天轰炸,弹坑套着弹坑,土地已不知被翻过多少遍。我们乘坐的汽车是苏联制嘎斯69,防震性比较差,颠簸得很厉害,不留意就会被掀起来,把头撞在顶棚支架上。每到重要路段,我们都不顾危险和艰苦,下车查看援越物资的转运、储存情况。同时领略越南人民的抗战热情。一路上到处都是抢修道路的青年突击队员,她们肩挑头顶,忙着向弹坑里填土,其中大部分是姑娘,看到我们都热情地打着招呼。路旁一队队民工推着我国援助的“永久”、“凤凰”自行车,每辆车上驮着两袋大米艰难地向

前行进。同时也经常看到一队队越南人民军战士背着行装徒步奔向南方战场,其情其景感人至深,使我深深体会到人民战争的威力。穿过河静省即到达北方最南部省份广平省。美国飞机对这里轰炸更加,修烈,不仅所有道路均被破坏,而且公路两旁树木全被凝固汽油弹烧焦,我们边走边看,到达广平省会洞海市已是2月9日清晨一点半。从清化至洞海市三百多公里,足足跑了22个小时。

洞海市位于日丽河入海口,是座海滨城市,据说战前非常漂亮。但我们到达时该市已不存在,整个城市被夷为平地,我们在公路旁找到两间临时搭建的草房,几位姑娘点着煤油灯坚守在这里,负责给过往车辆指路。我们问清省招待所地址后就离开这里向郊外驶去,开出约七、八公里,来到一片丛林前,围着丛林转了两圈却还找不到进去的道路。这时天空已开始发白,我们却感到十分饥饿,这才想起前一天中午吃饭后大家还都滴水未进。正在无计可施,只见丛林中钻出一辆汽车。近前一看,原来是我中央电视台记者,他们主动把我们带入丛林,几经穿行才找到位于丛林深处的省招待所。然而当他们再返回公路时却遭到美国飞机的扫射,汽车虽然中弹,所幸无人员伤亡。

省招待所坐落在密林深处,很隐蔽。这个招待所比清化省招待所更加简陋。每个房间放着两个单人床,两床之间有一条很深的坑道通向屋外以备空袭。我们简单吃过早餐即开始了新的一天考察,重点看了沿海几个卸货点和通向“胡志明小道”的岔路。当天夜里返回时,我们的渡船也遭到美国飞机的扫射。

2月9日是美国宣布停炸的最后期限,我们胜利地完成了这次考察,开始返回河内,2月10日安全回到使馆。五天考察,使我度过了一个特殊而又难忘的春节。考察东河港

1973年1月,越美经过激烈较量和艰苦谈判,双方终于正式签署了“巴黎协议”,实现了停火。对北方轰炸虽然停止了,但战争并未结束,南方形成了越南南方临时革命政府和伪政权并存的局面。越方为扩大临时革命政府的国际影响,提高其国际地位,这年春天正式向中国政府提出,希望中国政府派船到广治解放区东河港把援越物资直接送交南方临时革命政府。对此,我国政府十分重视,指示使馆派人前往东河港考察了解有关情况,以便国内做出最后决定。经商务处同越南外贸部交涉,越外贸部同意安排此次活动,并决定由阮峥副部长同我们一起前往东河港。

1973年5月底,崔哲商务参赞带领海防办事处主任刘成龄、杨大庆和我共四人进行了这次考察,使我有幸亲历了南方解放区,看到了其南方解放区的实际情况。

此行虽已实现停火,但通往南方的道路依然很差,路面颠簸难行,被炸毁的桥梁尚未修复,过河全是靠渡船。从河内到洞海约500多公里,一路走来,沿途我们看望了在字、罗岛卸货的红旗船队的船员,同时向1972年底在字岛牺牲的周茂臣船长等五位烈士敬献了花圈。再次来到洞海市,看到人们已开始在废墟上搭建临时住房,但生活条件依然极其艰苦。到达洞海市的第二天我们即进行了这次南方解放区之行。清早起床,穿过水灵特区,10时左右到达南北分界线贤良河桥头,贤良河是个不大的河流,河宽一百米左右,桥头北挂着越南民主共和国国旗,桥头南悬挂着南方临时革命政府的旗帜。由于事先已联系好,我们很快办完手续,顺利地穿过浮桥随即跨入了广治解放区。解放区同北方不同,这里到处都充满了战争气氛。前行不久就看到厚厚的铁丝网,据介绍这就是著名的麦克纳马拉电子防线,铁丝网上安装着美国最先进的电子设备,用以清点北方通过此地渗透到南方的人数,每月予以公布。铁丝网后面就是一道道战壕,战壕纵横交错,布满整个丘陵。战壕内外遍地都是子弹壳、炮弹皮,我顺手拣起几颗子弹以做纪念。再前行十多公里就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广治省东河镇。该镇是一个交通要道,南下通向广治省省会广治市,西行进入老挝。这里是越南最贫困的地区之一,气候恶劣,土地贫瘠。来到东河镇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战斗刚刚结束,尚未来得及打扫战场。街道上伤残人员随处可见,未爆炸的炸弹和地雷比比皆是。我们住的招待所坐落在一片高坡上,刚进住不一会儿,就听到两声巨响,阮峥副部长很紧张,担心我们有危险,立即派人了解情况。约十分钟后,当地干部前来通报说,几个孩子因误踩地雷被炸死,告诫我们千万不要在招待所外走动。

第二天,我们乘机动船沿东河而下,约几公里就到达入海口,这里地势平坦,根本没有装卸货设备,卸货必须用驳船过驳,水也不深,只能航行千吨以下小船。对这些情况我们做了详细的记录。下午返回时向南远眺,广治市已隐约可见,伪政权的旗子还插在城中。第三天清早我们离开东河。回到河内后我们立即向国内做了汇报。不久,中国广州海运局红旗船队的船只开到东河港,把大米直接交给了越南南方人民,这在国际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在援越抗美的日子里,我在越工作数年,同越南人民一起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使我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经受了锻炼和考验,每当回忆起这些往事我都感到兴奋和自豪。以后我又数次赴越工作,见到那些共同战斗过的朋友,我们都感到格外亲切,工作中也比较容易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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