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农民见证击落日本飞机

庞国翔

《江津县志》在四个章节里都有当年日本侵略者的飞机在江津被击毁的记载。可见当年这是一件轰动江津乃至重庆的大事。但县志上记载的文字很少，全是30字左右的一句话而已，这给许多想探其究竟的读者留下了遗憾……

今年是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7月中旬，笔者来到当年日本飞机被击落坠毁的现场江津市支坪街道办事处大庄村，寻访到了现已为数不多的当年目睹了这场激战的几位老人。

重庆江津市支坪街道办事处大庄村。位于长江江津段南岸。有一条长江支流叫綦江，綦江绕真武古镇而过，真武古镇对岸，又有一条支流笋溪河在古镇的下游与綦江会合。河流如绸带一般将一小山村缠绕，这就是今天的大庄村。山村分布着一些海拔近500米的山岗，最高的山岗叫黄家山。这里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有人说，这里是过往飞机识别地面方位的坐标。

这里曾叫外迁村，抗日战争时属真武乡第五保。

在真武场和大庄村，我们寻访到了三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村民们都说，事隔66年了，亲眼看见这事的人不多了……

谢承开，男，78岁，真武场老街坊。原真武街村文书，已退休。他回忆说：

那是民国二十八年的事了，算起来应该是1939年5月25日。当时我十二三岁，和母亲住在真武场上。下午约4点钟，天上传来了“轰轰轰”的飞机声，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跑到河边去望，只看天上从重庆方向沿长江和綦江飞来八九架大飞机，每个机身上都印有“太阳”。这群大飞机后面有一架比较小的“乌棒飞机”紧迫其后。到了这里的上空后就没再往前飞了，只在这两河交汇处的上空打滚。“乌棒机”发出的是“兹兹兹”的尖叫，声音很大。它在大飞机群中横冲直撞，看样子是想撞上一架大飞机与他同归于尽。但它总撞不上，大飞机总是上下翻腾盘旋躲避。“乌棒机”在追撞大飞机时，不断地用机关枪向对方扫射。子弹打在对方的机身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弹头和弹壳不断往下落，有的掉在綦江河和笋溪河里，溅起水花。机舱里坐着的穿戴盔衣的飞行员和打机枪的人都能看得见，当时的高度大概只有四五百米。

我们听街上的人说过，这种“乌棒机”是苏联志愿航空队的，印有“太阳”的是东洋鬼子的。这“乌棒机”很勇敢不怕死，孤身一架还敢在机群中穿梭追逐和冲撞。

我母亲是个非常迷信又善良的人。她吵着我们回家后就到“马家洋房子”附近的地坝上燒香磕头，哭喊着祈求菩萨保佑天上的飞机不要“往下”打机关枪，不要丢炸弹。尽管她不断磕头作揖，但天上的机关枪仍打个不停。

不知什么原因，“乌棒机”向对方不断开枪扫射，但对方没有开枪回击。八九架飞机在天上翻飞，“乌棒机”不要命似地开着枪向对方冲撞，对方很快躲闪开后又开始盘旋，“乌棒机”只得又去冲射另一架……大概下午5点过，天上“轰”的一声巨响，“乌棒机”的一梭子弹打中了对方一架飞机的油箱，飞机爆炸成一个很大的火球，很快就分裂成三个火团，坠落到河对岸黄家岗的山坳里。天上的飞机就各自飞走了……

兰武成，男，87岁，支坪街道办事处大庄村三社社员。家住回龙湾(原真武乡第5保，离坠机点只有约200多米)，老人回忆说：

这天好吓人哟，我正在黄家岗下的正沟田里“卖泥箢”(帮人挖田)。好像是4点时，天上就不断传来“嗡嗡嗡”的飞机声，隔会儿就有不断的机枪声。那时树林很密，我只做活。我记得乡公所“联保办公处”开过会，讲过要预防东洋日本飞机来丢炸弹。当时我20多岁了，家里堂客还怀着娃儿，我害怕得很，马上甩下锄头就跑到一条沟里躲起来。天上的机枪声越来越密，我大胆出来看，看到天上的一架“乌棒飞机”打着机关枪在好几架大飞机中穿梭。我担心家里的堂客，就扯伸脚杆往家跑，刚拢家就听见一声巨响，就像打雷一样，是天上的飞机爆炸了，我马上躲进屋，家里的猪圈房顶也被一样东西打中，隔会儿见没其他响动，我就出来看，原来落在猪圈房顶是一个像石磨大小的机关枪子弹盒。

天快黑时，很多人出门来看被打落的飞机，但又害怕，先是站在远处看，怕它还会爆炸，怕上面还有活着的人，大家都还不知道是好人的还是坏人的飞机。落下的飞机分成三大块。机头落在黄家湾，机身落在黄家干田，机尾落在岚垭干田。三个地方隔得很近，落下后还在燃烧，把附近的树和田里的秧子都烤糊了。火熄后没有响动了，大家才走拢看，读过书的赖相杰认出飞机壳上有个“太阳”，说这是东洋日本的。这下大家才放下心来。第二天，有个人还在虎脚楼水井田捡到了一把日本手枪，但怎么都打不开，拿给真武场开茶馆的“黄哑巴”才打开的，后来交给了“联保办公处”的人％……

黄泽华，男，82岁，支坪街道办事处大庄村四社社员。家住黄家山岗下(原真武乡第5保，离坠机地点约200多米)，老人回忆说：

听说打下了东洋人的飞机，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有仁沱的、江津的，还有綦江县的。那几天这里比赶场还要闹热，山头上到处都站满了人，田坎都踩烂了，可说是成千上万。县里就派保安队来维护秩序和调查这事。乡公所和“联保办公处”第二天就来人对落下的东西进行清缴，清理了东洋人的尸体，共有八具尸体，都散落在坡上。有六具全烧焦了，面目都看不清。另一具落在一根大树上后又弹落在一块大石包上，被甩成两截，仍看不清模样。只有落在黄家山岗岗顶的还算完好，还扎着军用皮带。戴的盔帽扎在石谷子地上都陷进去很深。这名东洋鬼子当时肯定没死，第二天我们发现时，尸体已经僵硬，表情非常痛苦，一只手在用棉花擦脸上的血，一只手抓插在泥土里……

当时，飞机上散落了很多东西，有东洋券、枪支、照片、金手表、木头雕刻的菩萨等，嗯，东洋人也信菩萨?芦梯沟一个姓黄的捡了块金手表，后来交了……

1938年和1939年，是中国抗日战争最艰难的岁月之一。日军对重庆、成都等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狂轰滥炸。当时，中国航空委员会在成都，内有中国空军和苏联志愿航空队。这次发生在江津县两江上空的空战，想必是日军在执行空投任务后受到中国空军和苏联志愿航空队的追击。日机被击落后，江津县的群众无不欢欣鼓舞。不几天，县政府就派人将日军尸体和飞机残骸抬到江津县城，沿途无数群众观看。县里将日军尸体埋在南安门外，将飞机的残骸在东门公园内建了一个“中苏友谊亭”。

1995年版《江津县志》主编钟永毅告诉笔者：县志将这事误记为1938年，当年江津县政府出版的“公报”和“江津县大事记”都记录的是1939年。他还告诉笔者：友谊亭在1988年的公园改造中被拆除了。

责任编辑苗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