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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22姚伟国

读书文摘·灵感 2005年7期
关键词:查德野象小艾

姚伟国

格非在他的小说里说: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

岛,四面环水,没有出口。

生活上在岛上的人,有机会总是会离开。

这是一个海中巴掌大的小岛,步行一周只需十五分钟。岛上环境不错,外围是一圈淡金黄色快接近于白的细沙滩,岛中央是一大片参天的树林,春天的时候,满眼苍翠的绿色,记得三年前第一次搭着老陈的渔船来的时候,一下子喜欢上了。

记得老娘第一次让我去相亲的时候,死活逼着我穿上西装皮鞋之后说了一句话:第一印象很重要。

细细想来,大多数时候,确实如此。就像很多人还没来得及相处,就已经离开了,在记忆里留下的,永远只有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印象。

此刻,我坐在屋前的长椅上,眼前是一片没有边际的大海,大脑里如同放黑白老电影般地回顾着一些奇妙的记忆,很多脸一一浮现,然后被褪去了颜色,投影在记忆的白墙上。

幼儿园午觉睡身边瘦小的小女孩,嘴角微微上扬,每天带着天使般干净透彻的笑。那时候,我总会抱着自己的小被子来到她身边,说:"我们一起睡吧。" 然后她总是咯咯的笑。已不记得自己那时候睡觉有没有流口水,记忆里留下的,只有她的笑。那年,她和我六岁。

长大之后,从他人口中得到关于她的消息,一直零碎,断断续续。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她坐在我面前,语气平和地说那时一直在避着我,她知道我一直在找她。她就那样懒懒地说着话抽着烟,窗户里透过来的阳光照在她微微鼓起的肚子上,那是三个月大的小艾。

再很多年之后,小艾像她小时候一样,安静地睡在我身边,她叫我爸爸。

小艾慢慢长大,不经意间身上总会隐约散发出她的影子,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每次小艾问起妈妈的时候,我只能哄她说妈妈住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很爱小艾,可她不能见小艾。

此时的小艾,黑亮的双眼满是疑惑。我只能背过头去,不忍正视。

生和死,离她太远。

夜深,潮湿的海风带着树叶婆娑,天空暗得如同一张黑色的丝绒,星星们躲在踱来的乌云背后不肯露面。

和老陈坐在外面喝酒散谈,然后听他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喜欢上同桌的小女孩。他总是恶作剧般地在她作业本的最后一页随手涂画。她很生气,责问他,他笑嘻嘻地回答:画就画了嘛,反正你从来没用到过最后一页。她一想也是,于是也不生气了。可从那之后,他的作业本第一页总会有她的涂画。他只能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撕下来,然后把画藏在自己床底下的百宝盒里,和他心爱的玩具手枪放在一起。

那时候,他小学四年级。他记得她转来的那天,用红皮筋儿扎着个马尾辫,穿了一件带着粉色小花的连衣裙。他觉得她很好看。

若干年后,他和她在街头偶遇,然后开始一起去公园,一起看电影。当他们想结婚的时候,她家里不同意,非逼她嫁给一个癞子,只因为他是国营工厂厂长的儿子。

她来找他,痛哭之后安静下来,脱了衣服。她想把身体给他。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走了。

三天之后,厂长儿子丧命街头,身上十二处刀伤。

三十年后,他再见她,她在给孙子买棉花糖。

和老陈干了最后一口酒,仰头望了一下天空,暴雨将至。劝说老陈留宿一宿,他执意要回,只能作罢。送他上了他的小木渔船,约了下一场酒之后挥手道别,听着他的马达声渐渐远去。

凌晨四点的时候,小艾被突然而至的雷声吓醒,开始哭。进屋抱着她,哄她入睡。小艾闹着要听故事,于是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喜欢附近的一个小女孩,他们一起上幼儿园、小学,之后中学高中,高二那年开始偷偷恋爱,之后顺利考入同一个大学。

工作五年后,他和她结婚。他经常带她去看她喜欢的电影,她会给他做他喜欢的蛋炒饭。他每天出门的时候,会使劲地吻她。

他和她,如同王子公主一般生活了三年之后,她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们给她起名小艾。

此时的小艾,已经睡着了。

早晨六点的时候,雨停了。阳光从地平线上缓缓爬起来,整个世界一片黄红的迷人暖调。

傍晚从陆地上来了两个渔民,说老陈死了。

第二天抱着小艾参加老陈的葬礼,冷冷清清。除了帮忙的村民,没有一个亲人。

小艾指着老陈的丧照,问老陈叔叔去哪了。

我说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艾问,他还回来么。

我说,老陈叔叔在那里有他喜欢的人,他会很开心。

小艾说,爸爸,我想妈妈了。

我没忍住,眼睛有些湿。

回到岛上,抱着小艾看日落,小艾说,爸爸,晚霞真漂亮。

我使劲亲了小艾的额头,如同很多年前亲她一样。

赵彬是郑州人,毕业于东北林业大学,后移居美国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和研究工作。以下是他在非洲亲历的一次探险活动。大象墓地生死搏跟踪老象

2003年4月下旬,我组织了一支11人的探险队开进了肯尼亚南部的马萨洛比丛林,他们当中有德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以及4个被雇来当向导和挑夫的当地卢奥部的人,此外,我们还带着一条经过特殊训练的猎犬赛克。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寻找困扰了生物学界很多年的大象墓地。千百年来,人们从来没有在野外发现过自然死亡的大象的尸体,因此有传说称,大象在临死前会孤独地离开象群,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去迎接自己的末日。

一路上大家合作都很愉快,在这次探险活动正式开始前,我和查德、爱斯芒德以及马丁几个已做了周密的準备。探险队里唯一的女性刘娅是一位年轻的生物学女博士,和我一样也来自中国。

半个多月的寻找一无所获,我们一个个累得精疲力竭。就在大家准备放弃时,细心的刘娅在野象群里发现了一头步履蹒跚、郁郁寡欢的老象。我们对那头老象的粪便进行了检测,得知它患有严重的消化道疾病,也就是说它很可能活不长了。

经过仔细研究,我们决定跟踪这头老象。在尾随象群二十多天后,刘娅观察到了那头生病的老象的反常举动:它开始拒绝进食,彻夜地悲嗥,活动量大为减少。一天清晨,我们发现那头老象在整个象群安静的注视下默默地走入了丛林深处,它的身后传来一片悲伤的长嗥。

离群老象行踪诡秘莫测,就好像一名具有反跟踪能力的特工,不时变着花样以甩掉可能的尾随者,好在我们有先进的侦测仪器和恪尽职守的猎犬赛克,因此那头老象从不会在我们的视野中失踪两天以上。为了便于以后再次寻找,刘娅边走边绘制着路线图。

费尽周折地跟踪了一个多星期后,我们发现那头老象在一道河谷附近停了下来。它扇动着巨大的耳朵,似乎在聆听周围的动静,我们屏住呼吸,趴在1000米外的灌木丛里用高倍望远镜偷偷地观察着。在忍受了近4个小时的煎熬后,我们终于看见那头老象转身向一个隐秘的山洞走去。

那个山洞在河道的上方,洞口布满了茂密的草木和巨大的石块,老象用自己的长鼻子拨开横卧在洞口的几根粗大的树木和石头,然后走了进去;接着,我们又看见它从洞里面伸出鼻子,卷起树木和巨石巧妙地遮住了洞口……

发现墓地

我们全都为这个神奇的发现而欢欣鼓舞。当天晚上,我用卫星定位仪对大象墓地进行了地理坐标的测定,然后将数据妥善地保存起来,又吩咐刘娅将那张手工绘制的路线图保管好,不要让秘密流散出去。否则会引来觊觎大象墓地里昂贵象牙的不法分子。

然而,次日清晨,刘娅向我报告说,那张路线图不见了!我们仔细地找遍了宿营地的周围,也没有发现失踪的路线图。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我们11人之中有内奸,他或他们盗取了路线图。我摸了摸藏在自己贴身处的坐标数据还在,于是赶紧吩咐刘娅凭着记忆,重新绘制一张地图。接着,我把大家集合起来,以尽量委婉的语气询问路线图的下落,但大家众口一词说没看见。我叫查德和马丁做监督,大家都将自己的衣袋和背包翻开检查,然而还是没有发现路线图。无可奈何的我只好下令队伍开拔,但就在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4个被雇来的卢奥部族人开始罢工了,他们认为我们延长了探险计划,而给他们的补偿太少。我提出回去以后再给他们每人加200美元,他们仍然不依。其中一个叫贝纳的人指着大象墓地直言不讳地说,他只要拿到一根象牙就不需要任何补偿了。我和刘娅当即表示反对,因为贩卖象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但那4个当地人不知何时将我们的3支半自动步枪拿在了手里。

他们强迫我们砍伐了一棵直挺的大树,然后用树干当简易杠杆去撬堆砌在大象墓地洞口的树木和巨石。几个人汗流浃背地撬了好几个小时,才将洞口撬开一道能容一人进出的缝隙,一股腐臭的气息立即飘出来。就在大家犹豫着不敢进去时,洞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那头濒死的老象踉跄着冲了出来,但随即被半自动步枪吐出的猛烈火舌击倒,临死前,它发出了数声悲怆的长嗥。

既然已造成了无法回避的事实,我只好扛着摄影机进入山洞拍摄以获取珍贵的资料。里面果然如我所料,满是白森森的象骨和象牙,还有几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大象尸体散发着恶臭。贝纳和那几个当地人每人捡了一对象牙,然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山洞,他甚至一边将一支枪还给我,一边笑嘻嘻地说:“赵,这次合作很愉快!为了保障我和同伴的安全,我们现在分头走出丛林,另外两支枪我先留着,以后再还给你。”我气恼地盯着他说:“现在,你该将那张路线图还给我了吧!”贝纳否认偷走了路线图,他说自己只要拿到一对象牙就足够了。说完,他们4个人就背着沉重的象牙消失在茂密的丛林深处。我们剩下的7个人正在重新将洞口掩盖时,突然听见丛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

没多久,他们4个人气喘吁吁、神色惊慌地跑了回来。贝纳一见我们就叫道:“快跑,象群来了!”我虽然没有立即看见象群,但已经听见大象践踏丛林时那特有的“咔嚓”声,从脚步声判断,大象的数量绝对不少。我突然想到,那头临死前不断发出悲怆长嗥的老象一定是在召唤它的同伴前来报仇。我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于是吩咐大家迅速撤退,如果实在来不及,就爬上高大的树木。

遭遇攻击

我和查德拽着猎犬赛克爬上了一棵直径足有4英尺的大树,那几个卢奥部族人的攀援本领也比较好,他们很快就蹲在了一棵较小的树上;刘娅体力较差,上不了树,我们又来不及拽她,她只好将整个身子浸没在附近的一条小溪里,躲在一丛茂密的水草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呼吸;马西和爱斯芒德等4人则爬上了另外一棵大树。一会儿的工夫,大约三十多头野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看见神圣的墓地被侵犯,它们变得狂暴无比,冲着树上的人发出愤怒的嗥叫,并不停地用笨重的身躯撞击着树干,还用强壮有力的长鼻子试图将树连根拔起。所有的人感到了巨大恐惧。

贝纳他们拿起枪朝象群扫射,我大声地喝止他们,因为大象不仅是珍贵的野生动物,而且过分地激怒它们只会唤起对方更强烈的报复欲望。但贝纳置若罔闻,他们继续疯狂地屠杀,四五头野象相继倒毙在树下。野象被激怒了,它们开始集中力量攻击那棵大树,虽然它们当中不时有同伴倒在了血泊里,但攻击丝毫没有减弱。那棵大树摇摇欲坠,贝纳他们的子弹打光了,恐惧使他们对着惟一握着一枝装满了弹药的半自动步枪的我大声呼救,我无奈地将枪口瞄准一头正用庞大身躯撞击树干的野象。然而,还没有等子弹射出,那棵大树就轰然倒下,4个卢奥部族人,很快就被野象踩成了一摊肉泥。

野象又开始攻击我们和爱斯芒德他们藏身的大树。因为相隔不远,我听见爱斯芒德他们在激烈地争吵,原来是他们4个人攀附的那根枝丫已开始出现裂缝,必须有两个人转移到另外一根较细的枝丫上去,但到底谁去,他们争执不休。在争执中,我们竟然看见马丁和爱斯芒德突然将另外两个探险队员推下了树,可怜的他俩又成了野象的祭品。我怒声斥责,他们却振振有辞地反驳道,不这样做,大家都活不成!野象依然在摇撼我们赖以依存的大树。突然,藏身在溪水里的刘娅惊恐地叫了起来,她拼命地朝岸边跑来,原来一条凶猛的鳄鱼向她发起了进攻。野象开始转移目标,朝刘娅扑去。但一头野象也许是因为体重过大,竟然陷在溪底的沼泽里不能自拔,那条凶猛的鳄鱼立即游了过去,准备大开杀戒。

这时,十几头野象同时扑了过去,有的和鳄鱼搏斗,有的用长鼻子奋力拽着落难的同伴往岸上拉,有的则用身躯拼命将陷进沼泽的同伴推出来。趁象群分散注意力的机会,刘娅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我们的树下,查德赶紧溜下树去,托住刘娅帮助她往树上爬。猎犬赛克也溜下树,狂吠着吓阻前来攻击的几头野象。我一边伸出手去拉刘娅,一边持枪朝野象射击。英勇的赛克寡不敌众,很快就在象蹄下丧生。在大家将刘娅拉上树的瞬间,一头野象用长鼻子卷起了查德,遠远地抛到了十几米开外的丛林里,只听见查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就声息俱无……

溪流那边的搏斗也停止了,鳄鱼的尸体浮上了水面,失足的野象被解救出来。我突然感觉有些悲哀,象群在危急时刻能够舍身救助它们的同伴,为什么有时人类反而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同伴推向绝境?夜幕降临了,我知道大象的视力非常弱,在夜晚它们除了睡觉几乎无所作为。这正是我们逃生的好机会。失去队友和爱犬使我心如刀绞,但作为一个职业冒险者又必须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我从背包里掏出夜视仪,仔细地观察着象群的动静,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它们终于离去了。

我向马丁和爱斯芒德打招呼,示意威胁已经解除,然后我和刘娅从树上爬下来。然而,我们立足未稳,先下树的马丁和爱斯芒德迅速夺过我手中的枪,马丁将枪口对准了我,爱斯德则用一把匕首威胁刘娅不准乱动。我惊疑着问他们想干什么,马丁说要我交出大象墓地的地理坐标数据。我意识到他和爱斯芒德才是探险队真正的内奸,于是骗他说撕掉了。马丁立即恶狠狠地说,那你就去见上帝吧。只要卫星定位仪还在,他就可以再次测量。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一个黑影从后面扑过来,抡起棍子打掉了马丁手中的枪,我和刘娅趁机扑过去制服了爱斯芒德,然后拾起枪,对准了和那个黑影扭打在一起的马丁。这时,我们才看清那个黑影竟然是浑身伤痕累累的查德,原来,他被野象抛出去后,只是摔昏了,并没有死……

后来,我毁掉了那些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大象墓地的地理坐标数据,刘娅也没有再去绘制路线图了。

那幕发生在马萨洛比丛林里的悲剧使我们深刻地意识到,如果一旦公布了大象墓地的准确位置,人类根深蒂固的贪欲将葬送那些宝贵的财富和极其珍贵的生物学信息。还是让大象的灵魂家园得到安宁吧,也许等到人类和野生动物能够真正和睦相处时,才是向世人公布的时候!

(选自《科学与文化》200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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