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YTTE之旅
2005-06-30石倩
石 倩
外面又下起绵绵细雨。听说北京这会儿都下了好几场雪了,可是这里,一个纬度远比北京 高出很多的北欧小镇,还在纠纠缠缠地飘着雨丝。我在小屋里,打开了全部的灯却依然只有 昏昏黄黄的光线,可这灯光此时给我很温暖的感觉。
刚从hytte回来,这个异乡小镇的唯一落脚点也算终于给了我一点回家的感觉和欣慰。
Hytte是挪威语,山间别墅的意思。挪威人不只家家户户有房有车,他们还有一个闲暇时 间出游郊外的习惯,很多人有都有自己的别墅也就是hytte;另外了有很多hytte是建来供出 租的,而我们却的就是这样一间。屋主为游客提供一切尽可能的生活资源,取暖照明的材料 一应俱全,唯一不同的是在山里是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
我们的计划是周五中午出发,乘渡轮渡过小海峡到对岸,步行大约一两小时赶到目的地, 在hytte住两个晚上然后在周日的上午返回。那天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加上推着一辆购物车 ,使得原本不算遥远的路程变得艰辛起来。所幸在天黑前,我们总算是赶到了hytte,大家 的衣服都湿黏黏的,心里想着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要烤烤衣服。
湿淋淋地在又黑又冷的木房子里忙活着,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怨气,真是神经病放着好好的 在宿舍舒舒服服上网睡大觉的周末不过,却来这里受罪!特别是我们几个从中国城市来的学 生,从记事起似乎都不曾用过火炉,对于这样的生活方式一无所知。而欧洲来的几个女孩儿 ,此时显得很有经验,三下五除二把烧木柴的火炉燃起,不一会儿,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 她们又在厨房里忙里忙外:说好了第一个晚上她们做饭。我把湿漉漉的外套捧在手里凑到大 火炉旁,整个身体感受到阵阵暖浪包围;炉子里的火焰很旺,打开炉门,火光露出来,我可 以看到衣服里的积存的水分化作白烟逃逸到微寒的空气中,这样的景象很吸引人,我甚至不 舍得关上炉门,无奈如此一来烟气太重会引得火警报警器响个不停。
屋里太黑,点几支蜡烛过远不能遮盖弥曼而来的黑暗,我们看到桌上还有几盏煤油灯,又 在一楼的走廊里发现很多桶煤油。可是煤油灯,我们就更不会点了!富有生活经验的传奇老 同志老缪被我们拖来,他帮忙点上灯,屋子也一下明亮起来。
照明,取暖都齐全了,这个时候大家心情开始好起来,决定在这个将度过两个我上的大木 屋里探探险,熟悉一下环境:一楼入口有两层门,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走廊,摆了拖把,船 桨,救生衣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工具;有救生衣和船桨意味着我们可以在hytte后面的湖里划 船!进了第2道门,是一道狭长的走廊,左通往厨房,右边最尽头是厕所,再过来是通往2楼 的楼梯,中间几个门都是通向一楼最大的客厅或者叫饭厅。客厅很大,摆了两套长桌长椅, 我估计至少容纳20多人都不会觉得挤。厨房不大,用液化气炉,对于这一点我们很庆幸,假 如做饭也需要用烧木柴的炉子,我们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吃到饭了。举着火光摇曳的烛台, 踩着咯咯吱吱作响的木楼梯走上2楼,我开始想象这是中世纪的某个夜晚,主人公走在将会 发生什么的古老房屋里。2楼有七八间屋子,每个屋子里多少不一摆着双层的木床,估算一 下,供四五下人同时住完全没有问题。这层的炉子都还没有点上,因此非常冷,我们几个闲 来无事决定就经练习练习生火,把卧室烧暖等到晚些时候刚好舒服的睡个大觉!
谁知道这个生火也的确不是简单事,没有经验的我们怎么也弄不燃那些粗大的木柴,后来 经高人指点才明白过来:先点纸头,然后用纸引燃小块的软木,等火大点了在逐渐加入较大 的木柴,要一步一步来,烧了个炉子我们就花了快半个小时时间。后来,因为忘照看,火又 灭了,我们很是沮丧。由此看来现在的我们拥有暖气等方便的设备真的不是一星半点的幸福 !这样忙活着,对这里一切事情的新鲜感让我们完全忘记了刚来时的不快。
就在我们终于成功搞定每一个火炉的时候,楼下传来了锣声,原来客厅的墙上挂着一面锣 ,楼下的人宣布开饭了!现在,我们9个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学生,带着把这么大一套房子整 理得很舒服的成就感,围坐长桌旁,准备享受真正的烛光晚餐。
这一顿饭,号称是典型的德国晚餐,土豆作主食,另外是炒卷心菜和烤香肠,这些在我们 几个中国人的眼里,真是简陋了一点。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大家都特别心满意足地坐在桌 前,用英语、挪威语混杂地“诌”一通,嘴一点没停着,除了说主要是在吃。我也第一次体 验了俄罗斯伏特加,和苏格兰的威士忌,在我看来,还是威士忌好喝一点有种说不出的香气 。而俄罗斯人喝烈酒也是很有名的,用他们的话说:俄罗斯不是喜欢喝酒,他们就是喝酒。 这真是把酒当水喝的一种境界啊!是夜,大家酒兴颇高,借酒抒情念念叨叨我也就偷偷溜到 二楼打算首次体验我的睡袋了。
在我把自己好容易塞到睡袋里以后,才发现自己似乎穿得多了一点,而争的这个高级三季 睡袋又可以抵御零度严寒,在这个炉火旺盛的屋子里,它简直成了贴身叠拿房!赶紧又出来 “轻装上阵”,才算感觉舒服了很多,又回到人间!早早的躺下,听着mp3和旁边朋友的碎碎 念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神游大陆了……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阳光洒进屋子来,可以看得到窗外湖对面的山坡。湖边坐落 星星点点的木屋,都是私人或供出租的hytte,湖水被晨风撩拨得阵阵颤抖,一波一波荡漾 开来。看起来,外面的温度应该不算很高,因为玻璃上浮着一层水汽。同屋的几个人早已经 不知去向,只听得到山里的一阵寂静,还有楼下隐约传来的说话声,估计是几个人在准备早 餐。我本打算延续平时周末的作息时间,再睡个“回笼觉”,转念一想身在hytte不容易况 且出太阳也不容易睡过去太可惜,硬是坚持爬了起来。——来到挪威以后,才算真正体会到 能晒到太阳是多么宝贵的一件事,也体会得到北欧人偏爱到地中海旅行的缘由。在有阳光的 日子里,不出去走一走,真正是革命前辈们说的“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踏着吱吱呀呀作响的楼梯,下楼来一说,大家一拍即合,几个人飞快地解决了早饭,决定 去划船。把筏子和桨拖到湖边来,我们三个中国女孩和老缪还有加纳来的Ato上了船,桨用 力一撑,借着水力风力船就离开了岸边。湖面风不是很小,夹着丝丝寒意。几个人兴奋不已 得,又是唱歌又是留景。
离开岸边的时候,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很快就到了水中央,漂在湖心不住地张望四周的山, 水,花草,岸边的卵石,微波荡漾清风袭来……闭上眼,默念着儿时熟悉的歌曲,在自然的 怀抱里就好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那样放心。然而也不尽然。因为,在我们的回程中出了一点小 小的麻烦,原来现在的风和同和水的流向都是向着湖中心的,我们的两个“船夫”一个气力 已经不支,另一个有力气却没有太多划船经验,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我们的这叶扁舟在湖 面上足足转了三个圈依然回归不了出发的岸边。坐在船上的我,刚才的兴奋和快乐早已经被 湖面上掠过的阵阵寒风吹到九霄云外。脖子缩进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围巾,单薄的手套也不能 抵御寒风的“亲昵”只好把手插进口袋以便进行双重保护。看看其他人,鼻子和脸颊都仿佛 画上一层厚厚的胭脂,红彤彤的在阳光照射下格外艳丽。我忍不住笑出来,大家都大笑不止 。Ok,last time!我们决定尽全力最后一搏,“船夫”们商量好战术,我们几个坐着看的出 人场——在旁边大叫号子!当终于又一次踏上可爱的土地时,我感觉到比泰坦尼克号获救者 都不小的激动和感动。
划船回来,顺着厨房里飘出的芬香寻去,看到“大师”——大师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手艺 颇多,泥塑绘画音乐样样精通,因此被大家美名曰大师。而现在重要的是他还是举足轻重的 大厨,正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准备一顿精美的中国菜大餐!几个碗里腌着鸡肉,猪肉,牛肉 ,盆里芹菜土豆大白菜,案板上又是切好的葱姜蒜,俨然一副中餐馆后厨的架势。大家的眼 睛都看直了,特别是那几个外国人,大概还没见识过中国人炒菜的如此架势。
“嗯,大师,加油啊,趁天没黑我们再出去转转,看能不能照个相什么的!”说着我们几 个又要出去。没想大师大约是对户外活动更感兴趣,忙不迭地说他也要一起去。他把火关小 一点说,慢慢炖着,等回来就好了。就这样,我们沿来时的路漫步,时不时在没有人住的木 屋前照照相。有一间大约是才建好不久,漆色还很新,阳台上和透过玻璃窗看进去的屋里堆 着一柴木屑,工具。这间的阳台十分宽敞还摆着一个铁艺躺椅,整间房子沐浴在夕阳下,人 坐在躺椅上格外的惬意,可以试想多少个周末里,这家的主人将在这里度过悠闲的早晨,悠 闲的傍晚。不过,我们的现在,也在享受这样的一个悠闲的下午!
沿着大路,我们绕到早上划船的湖的另一面岸边,这一侧的岸有细致的沙滩,几块很大的 礁石躺在半浅的水中。我深爱着童话故事的在心中苏醒,忙爬上礁石叫伙伴照下了伪美人鱼 的照片!
回到Hytte,一进门迎接我们的是温暖的充满着香甜的气息,这时候大师不顾一切地冲向 厨房去照料他“生活的艺术品”——可乐鸡去了。挪威的冬天,天黑得很早,不一会屋子里 的光线从窗口撤退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太阳光没有福,因为它等不及我们的美味烛光晚餐 。
特别是,今天还是中餐!
虽然是中餐,但是考虑到大家的用餐习惯不同——西方人更愿意分食,每人用盘子盛好自 己的饭菜;而中国人一起吃饭时,往往把菜放中间随吃随夹——我们还是把饭菜分别盛在每 个人盘子里,每个人分到的菜都是平均的。带来的威士忌、伏特加早在昨天就已经被大家战 斗掉了,老缪和Ato在划完船以后很尽责的步行到一个小时路程远的小镇上去买了饮料。这 晚的中餐餐桌上,中国人自豪着,外国人赞叹着,饭菜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饭后,又是一段空白时期,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天黑的彻底,睡觉又太早,古人们原始的 生活中无法解决的时间盲点——为了不百无聊赖地就这么度地这在hytte的第二个晚上,一 个人提议,大家做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由一个人开始,由他或她说出一个要求,然后把 空啤酒瓶放在桌子上当作转针,转以谁,就由那个人执行要求,再由他或她接着来提出要求 。开始,那些要求也无非是把所有盘子收拾到厨房之类的热身运动,几个回合以后,命令变 得愈见创意起来:在屋子那头长桌上学学猫步是简单级别的;把自己的睡袋穿起来,从屋子 一头跳到另一头则比较有挑战性,而更好笑的是那个提出要求的人自己不幸被自己选中,瓶 子角度很暖味,她趁机拉了大师下水,两人一起套着大睡袋,很“暖和”地继续玩下去。下 一个回合,大师给抽中要求到二楼把炉子点起来,他倒是很尽职尽责,楼下的人此时什么也 不做,坐着听楼上沉重地拖拉木柴的声音,从一个屋子换到另一个屋子,良久,大师的脚步 声轻松地从最深和上的屋里传出来,越来越近,然后又消失掉——他大概是走到楼梯了。
接下来的一个要求,是站在门口向着大山喊十遍“TROLL”(这是挪威民间传说中的怪物, 几乎能长生不老的巨人,住在山里,毛发乱蓬蓬甚至脏得长树长草,因为寂寞常常抓走美丽 的少女特别是公主,但是单纯愚蠢容易被人骗)。被选中的人出去了,我们屏息听着她的声 音,她开始喊了,一声,两声……这时候,她的喊声变得怪怪的,半晌我们才反应过来是在 叫我们都出来!大家还以为她真看到什么所谓troll了,急忙冲出去保驾,然而,我们看到的 是,却是比troll更让我们大吃一惊的东西……
极光!
第一次听说极光是在小学的自然课本上,隐约记得课本的插图里还有一张小小的照片。第 二次是在一本动物小说里,再后来是在沉溺于科幻、冒险小说的时候,无数次地读到这个字 眼,只可惜自己生活在一个不高不低的纬度上,没有机缘亲见这传说中的五彩缤纷绚烂纷呈 的美丽景观。来挪威这个高纬度国家以后,每次有机会仰望星空的时候和机会并不多,一则 自己没有晚上出外溜达的习惯,再则这里气候多雨,夏天天黑得又晚,两个低几率事件相乘 结果是更低几率。我会总忍不住念叨一句,什么时候能看到极光啊!
后来用所识不多的挪威语在课本上艰难地读出:冬日晴朗寒冷的夜晚里,人们常常能看见 极光。这更增加了我的强烈愿望!偶尔晚上出门,更加把头高高抬起,看天而不看路了。
在hytte那晚我们应喊声出门后,看到那个大叫的女孩抬着头一面忘了合拢嘴巴痴迷地盯 着头顶上的虚空,在好奇心理和从众心理的作用下,我们一个个也抬起了头望上去;山里和 城市不同,没有了粉尘的大气和通宵不眠的街灯,夜空也总是最绝对的黑夜;相对的,遥远 的星球们被夜以映衬得也格外晶莹闪亮;然而今天天空有一点不一样,黑色的幕布上浮起一 片浅浅的绿色,像雾气,又在缓缓地变幻形状。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极光了。
起先天空中只有北方那片领域出现浅浅的极光,小小的几片,忽而又消失不见。大家看了 一会儿,觉得受不了户外的寒冷纷纷返回屋里。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再出来时我看到漫天布 满了宝石绿色的片片锦缎,泛着光亮的色泽,仿佛在微风中招展着;又仿佛天空摆满神奇的 魔术师的竖琴,无数看不见的手弹奏着竖琴,丝丝闪亮的琴弦飞快的颤动。忘记了时间,忘 记了高度压迫下脖子的酸痛,忘记了寒冷空气侵蚀,我就那样扬着头伫立在夜空下,看着满 天绿色精灵的舞蹈。
忽然,一颗流星在视线里飞快地逝落,无声无息,只划亮了短暂的一秒钟,短暂得让人根 本想不起要许愿。我想起两年前在国内大学的宿舍楼顶上看流星雨的夜晚。那个晚上,有很 多的流生,也有很多的观看者,无论天上地上都是热热闹闹的,流星落着雨人们大声欢呼聊 着天;而今天,无论天上还是地上,都冷冷清清,一颗流星一个人,都是那样的孤独,好在 还有这样一个绚烂的天空。不能把这美丽的天上花园的宴会和远在国内的家人和朋友们分享 ,我觉得很遗憾,只有带远远的回忆,就着hytte的激动心情努力编制一些文字。然后分解 成千万颗电子簇拥着,沿光缆沿电缆沿电话线,传回遥远的家。我能做的,唯有默默期许, 那千千万万颗电子们,在路上不要迷路,不要掉队,完完整整地还原组合,变回我的话语和 心情站在惦念的人们的面前。
于是,就在这贴近大自然的美妙的两天之后,在绿色精灵们舞着的黑色舞台下,我带着微 笑沉沉睡去;明天醒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然后回“家”——在离真正的家很远的异乡小 镇上的那个昏黄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