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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遇

2005-06-24韩维光

广州文艺 2005年4期
关键词:狍子黑衣人螺丝

韩维光

0时,李越准时接了班。

他背上工具袋,拎着提灯走上线路,开始巡道。6~8公里长的路段,3天走两遍。当了7年的巡道工,那线路熟悉的,就是闭上眼睛也能走个来回,什么事都怕重复,干了几千遍同样的活腻歪透了。天好黑呀,黑的就像有一只神秘的巨手把乾坤封进了黑罐里,昏天黑地,无边无岸。雨依然在下,已经整整6天了,淅淅沥沥的无休无止,仿佛天漏了,不知道还要下多久,烦死了,快停吧,老天爷,再不停连人都要发霉了。

黑暗贪婪地吸吮着提灯发出的一点点光亮,灯光只能照出1米远的范围,黑暗之中,光色也起了变化,亮度一共分作五层光。最外层是青紫色的,与夜色揉为一体。往里是鹅蛋皮色,青幽幽的。再往里是橘红色,再往里是淡黄色,最里面,也就是靠灯罩的一圈呈白色。白光在黑暗中挣扎着,煞是可怜。为了能看清楚钢轨夹板螺丝的情况,他极力的把灯降低,一步挨一步,走得慢极了,才勉强看得清接头处的螺丝。

这样沿着铁道走了好一会,就觉得腰酸背疼,眼睛也花了。他停住了脚,直起腰来,放松一下身体和眼睛,然后,又继续走下去。

当他巡至34公里46米处时,忽然发现,左侧钢轨夹板上的一根螺栓齐唰唰地断为两截,有螺母的一头已经掉在枕木上。此时,正值午夜,雨雾迷漫,又在荒郊野外,他有些害怕,再说一个人干活,火车来了也容易发生危险哪。他心里犹豫着,哎,还是等到天亮再说吧,天亮了,老陈就来了,两个人一块干吧。有人做伴,好有个照应。想着,他又继续向前走去。

他来到了接班房,脱掉衣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却无法入睡,这件事总在心里盘旋。钢轨夹板折了一根螺栓行吗?本来四根螺栓的力量全靠三根螺栓承担了,火车通过时一震动,危险就大了,再说现在看是折了一根螺丝,谁能保证那三个螺丝不带伤呢,万一再折一个螺丝,夹板就会脱落,火车一轧上就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不行!必须马上去换,不能再耽搁了。想着,他穿上衣服,拿起工具袋上了线路。

墨黑的天空,天空落下的分不清是雾是雨,伸出手去,立即湿漉漉的。一丝风也没有,黑暗把一切都凝固住了。手提灯的光亮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团。象一团鬼火在半空中飘呀飘的。

少顷,他抬起头来,朝前方望了望,突然发现,前方有个亮点在闪闪烁烁。那是什么?!

他急忙赶过去时,便见一个人提着一盏马灯,正在埋头干活。正是那段夹板螺栓折断处。那人戴着一副大口罩,大约有30岁左右的年纪,一顶大大的鸭舌帽遮住面额。黑衣黑裤,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

黑衣人抬头望了望他说:小伙子,你好哇,我就知道你准会来。你还不认识我吧? 那人站起身来说:咱们认识认识,我叫郭义,10年前我就干养路工,那时候,我才20岁。

郭义!这个名字好耳熟?以前在哪里听到过。他思来想去的,就是记不起在哪听到过。

黑衣人很喜欢讲话,给他讲起往事: 那时候, 别人都喊我小郭。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不是故事,是个真事。那年,天下大雪,雪真大,下的有半米多厚。野鸡呀,狍子呀,还有狼、狐狸什么的,都被大雪困的没有吃的了,跑下山来找食吃。那天,我们在这里换钢轨,我操起道机。我们干了一气活,停下来喘口气。就看见有一只大花狍子跑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愣在那傻看着我们。大刘先看见了,就喊了一嗓子:哎!快抓傻狍子!我们一看,都放下手里的活去撵狍子。我们满山的追呀撵哪,又有一些人到前面去堵截,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把狍子逮住了。正当大伙兴高彩烈地讨论着怎么享用时,一列火车开过来了。我这才想起来,天哪!起道机还架在钢轨上哪,就拼命的往回跑。

黑衣人突然停住了话头,用戴着手套的手摸摸下巴,声音低了,缓了,沉了:唉,不赶趟了,整个列车颠覆了。说到关键处,黑衣人沉默了。

二人拆下旧螺栓,他从工具袋里拿出新螺栓安上去。螺栓孔有些错位,螺栓怎么也插不进去。黑衣人说:我把着,你拿锤子敲敲。

他拿起锤子,照着螺栓打过去。糟糕!锤子打偏了,正打在黑衣人的手背上。锤子竟穿过黑衣人的手背,击在钢轨上,嗵!一声脆响,震的他双手发麻。这下可坏了!黑衣人的手非受伤不可。他揪心地想着,看看黑衣人的手怎么样。没想到,黑衣人只是抬起手来甩了甩。他看见黑衣人的手竟然完好无损。他正觉得奇怪,黑衣人把着螺栓对他说:快打吧。

他接连打了几锤,螺栓打进去了。两个人一阵忙活,戴上垫圈,安上钢垫,紧固上螺母,安好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收拾好工具,他觉得黑衣人帮了自己的大忙,理应感谢黑衣人一下才对,便说:走吧,咱们先上接班房迷糊一觉去,明天我请你喝酒。说着,他就去拉黑衣人的手,奇怪,眼看着明明抓住了黑衣人的手,竟抓了个空。又要抓时,东山脚下的柳树屯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雄鸡的啼鸣。黑衣人突然着急起来,说着:再见再见,千万别忘血的教训。说着,便顺着铁路一溜烟似的跑走消失了。

他一个人回到接班房,倒头便睡。

起来起来。都几点了,回家搂老婆睡去。睡梦中的他被一阵吆喝声惊醒,他睁开眼睛,见老陈来接班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想起昨天半夜里发现夹板螺丝折断的事来,就说:我发现夹板螺丝折了一根,咱们一会过去换上吧。

老陈听了说:好吧,早点换上就放心了。

他穿好衣服,带上工具,和老陈来到那里,却发现螺丝已经安上新的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来,就说:真奇怪呀,难道昨天夜里不是梦?

梦,什么梦?老陈问。

我梦见一个叫郭义的人帮我换了一根夹板螺丝。他惴惴不安地说。

啥?郭义!这地方我最熟,哪有叫郭义的?哎呀!老陈突然想起来了,10年前是有个叫郭义的,因为违章作业,被火车撞死了,列车也颠覆了。不过,不可能啊,郭义已经死了10年了,老陈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问道:咱们这儿曾经有个叫郭义的,可是他已经死了10年了。

啊!他猛然想起来了,早就听别人讲过,10年前,郭义违反操作规章,忘撤起道机,被火车撞死,列车颠覆。那次的颠覆损失严重,是当时建国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机车上的三个人全部死亡,加上郭义一共是四个人。24节车箱翻进了山涧,摔得粉碎。中断通车38小时,直接经济损失3000万元。

难道昨晚的那件事不是梦,是真事?真的是郭义帮助自己换的螺丝?他顿时精神紧张起来。他想找到换下的那根旧螺丝看看,围着四周找了一遭,没有找到。是不是放进工具袋里了,他打开工具袋,啊?!里面真有那根折断了的螺丝。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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